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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遙不可及的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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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子佛塔放在佛像面前,由凈空禪宗祖師接佛應禮,佛堂之上盤腿而坐數十個僧人,每人手持佛珠一起誦經,密密麻麻的經文從室內傳出,在舍利子的聖光之中仿佛能看見道道經文閃過。

此種場面,若是讓普通的妖鬼魔遇見,那就算沒被要了一條也得折半條命的。

後夕晝並沒被聖經所傷,聽著也覺得習慣,不過常年在陰曹地府的身體還是誠實地做出了抵禦的反應,微微有些緊繃起來。

但這些都無足輕重。

他站在門外,帶著黑色佛經文字的舍利金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像沒察覺到是的,目光落在了在眾僧之中,同樣盤腿而坐聆聽佛法的趙明月。

依舊一身素白的衣裳挺括地穿在身上,脊梁骨筆直,坐姿規矩,從後側面看過去,能見她面色沈靜閉著雙眼,絲毫沒有因為他長時間的凝視而看過來。

懸空寺雖是人間聖地,但作為上神的陵光神君如何還要來此處聽佛,就算是為了修行那上天不是有更適合給他傳道受業的人嗎?

她是如何的處境?

這個時候與她提雀凜的事何事嗎?

可是雀凜不能等。

後夕晝走向僧人之中最與眾不同的那人,盤腿在她身旁的墊子坐了下來。

他知道她一定知道他來了,但她始終沒有睜開眼。在眾僧所念的經文裏,後夕晝緩聲說道:“道生居士可記得很多年前在佛塔山中種的桃樹?”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凈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是不是道生所種與你所要問的事可相關,亦可不相關,既然如此,直接說明來意便可。”

打坐的趙明月還是沒睜眼開,似乎對身邊坐的人是誰並不在意。

後夕晝看著她熟悉的側臉,陌生的神情目光微微一暗:“如今只有道生居士才可以讓它活下來,既然此時在佛家,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懇請神君前往救人一命。”

明月依舊坐姿端正,神情莊重。

“一切行無常,生者必有盡,不生則不死,此滅最為樂。天下萬物皆有生死,讓死為生才是有違三道,與是否為我種植無關,與浮屠無關,介於佛祖無關。”

後夕晝:“若是那花與道生居士彼時好友息息相關呢?”

“三界之人皆有父兄親友,該留之人善待,該走之人哀送,施主之界有輪回之道,該知生死有命不能強求,又何苦為難道生?”

什麽時候趙明月要這樣以禪宗佛禮說話?他想過可能會為難到了趙明月,但卻沒想過她會拒絕,原來不管天帝如何拆散他們,他還是將趙明月看成自己人。

只是她如何生分。

“道生居士是不願意走一趟?”

“道生所種植物生有千萬,死又千萬,生因道生,死卻非道生所產生的因果。”

“不必與我輪佛,道理人都懂,花妖體內的人對你我至關重要,你若不去只怕來日後悔莫及。”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方才覺得經文對自己沒什麽影響,但如今趙明月的話語這些經文融在一起,幾乎成了一種讓他很難受的咒語。

後夕晝擰眉問:“趙明月你看著我說話!”

若是她不敢與他對視,那他還能相信她又難言之隱,趙明月不該如是。

一直閉著眼睛的趙明月慢慢睜眼,然後轉頭看向他:“凈空法師已與我說過你們的事,那兩名妖本就是共生多獲得千年的壽命,施主不必因為承受不住生離死別,所以前來說情?”

“明月……”

“你執掌生死,所有人問你要其父、其母、其兄弟姐妹,你是允或不允?”

“雀凜他不一樣……”

“他與你,與他人與他們的兄弟姐妹存在的意義又有何不同?萬事皆有法,執法者更要知法守法以身作則。”

趙明月的目光如此清澈,談吐從容堅定,依舊辨不出她男女的身份,唯獨那份公正嚴明的模樣,比起以前更顯得無情了一些。

她終於變得像一個上神了。

無欲無求不偏不倚得讓他心如刀割。

後夕晝說:“我曾以為蒼灜在騙我,說你主動要求斬斷情絲,如今看來你確實對過往的人與事都有了一種人走茶涼的漠然,其實我有上天之法,卻從不敢嘗試,今日你話到這份上我且有一問……”

後夕晝不再開口,但明月聽得很清楚,他用千裏傳音與她一人說:“明月,可還記得你與我的誓言?”

佛像莊嚴而仁慈,舍利聖潔而鋒利,在神聖的佛堂之前,趙明月的眼睛依舊清澈如泉,目光淡泊如月色。

“我為人時沾染塵世風月,即便我不記得,總有人說起,所以我知道,我曾與你有過所謂海誓山盟,但如今我與你神鬼殊途,為贖罪我斬斷情絲,也望閣下別再執迷不悟。”

“趙明月……”

“苦海無涯,後卿,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還望閣下也能回頭是岸。”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此話當真?”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後夕晝苦澀一笑,如今她不僅是沒了情絲的神,還是滿口箴言的僧:“我卻還以為是‘浩瀚星河落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趙明月將視線從他面上移開,看了一眼佛堂之上的大佛,雙手交疊再次閉上雙眼。

後夕晝繼續傳音:“明日一早,我與凈空法師前往佛塔山桃花林,我不要求你與我同往,但希望能在桃花林見到你,否則,我還是會回來找你,雀凜,我必須救,哪怕我與……我死也在所不惜。”

你字他說不出口。

看趙明月無動於衷,他咬了咬牙:“我記得相爺說過,凡事都有輕重緩急,未發生的事情就表示還有機會,事關生死才是迫在眉睫,如果可以,別活在預言裏。”

說罷,他起身離開了佛堂。

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再看,眾多僧人之中那個白衣如仙的人依舊潛心打坐。

密集的誦經之聲因為那個決然的背影,貫穿了後夕晝的心臟,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慢慢地如同經文一樣將他淹埋。

再次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說,趙明月我知道你為難,我猜想有人在監視著你,我只是有點難過,只是有點著急,不僅因為雀凜,也因為你太像一個神,離我太遠……

此刻你回頭看我一眼,讓我明白你並非真心如此。

誦經聲朗朗,木魚聲單調,聳立高佛之前的趙明月絲毫沒有回頭。

趙明月!

我還在,剛才不看沒關系,此刻你以為我已經走遠,就回頭看一看吧。

哪怕只是餘光我也能瞧見。

可是……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卻照不穿那佛前的白衣背影。

她終於很像一個上神,如同天上明月遙不可及,比那尊無喜無悲永不會開口的佛像更令人悲從中來。

夜晚的松濤陣陣,仿佛還在反覆唱誦方才的佛經,只是佛堂已經漆黑,只剩下長明燈闌珊。

如果他是當年的後,他會放縱而任性與他標明心意吧?

如果他是當年的楚子晏,他會處心積慮地博取她的憐惜吧?

如果他是當年的後夕晝,他不顧一切將她拎過來揍一頓吧?

可如今他還是那個後,還是那個楚子晏,還是那個後夕晝,她卻不是他的相爺,他的明月,他的趙太陰。

從目送她從佛堂出來,到此刻天邊已經泛白,他一直在等,那個禪房裏的人會出來,哪怕假裝一道望月也能慰藉一直在沈下去的心。

她屋檐下鈴鐺的翎羽一陣一陣隨風翻飛,趙明月,我當真不信你能安然入睡。

可直到凈空法師準備就緒,他們一道出發佛塔山桃花林,趙明月已然沒有出現。到了山下,回頭在看,懸空寺與山融合,晨曦布滿的山道未曾見那個白衣人兒……

後夕晝最後的期待。

趙明月,我們佛堂山桃花林見。

再看到佛塔山桃花林的時候,後夕晝之前因為趙明月所產生的多愁善感頓時煙消雲散,之前他來過還有生命的跡象的桃花林,再兩天之內面目全非,整片桃花林都已經枯萎呈焦黑狀態。

“怎麽會在這樣?”

雲瑤此刻現身在桃樹林內,她的眼睛格外紅,看見後夕晝時距離呼吸了幾次說道:“王,主人身體突然直轉而下……怕是,怕是不行了……”

後夕晝的心如同被刀絞,面色發青看向凈空法師:“法師……”

凈空法師看這些如同枯骨的樹枝,行了一個佛禮:“阿彌陀佛,此處已無生命跡象,貧僧無能為力。”

這話顯然是晴天霹靂,他之前還信誓旦旦跟雀凜說,他還保不住他了?可轉眼之間怎麽突然就……

“明月!”後夕晝忽而大喊一聲,“你在不在?趙明月!”

山裏空蕩蕩的,無論他怎麽喊怎麽盼他其實心裏很明白,趙明月沒有來。

如同他兒時的盼望,終究等來春夏秋冬也等不來種桃花的仙忍。

“趙明月……”

那時那日此山中,桃花樹下初相逢。

只見仙人種桃樹,未聞仙人看花紅。

朝朝期待仙人顧,日日桃花笑春風。

若得仙蹤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紅。

可如今連桃花都枯萎,那各他心心念念牽牽絆絆的人兒,依舊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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