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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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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下子對付數百弓箭手,如何應付得來,且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百發百中的高手。

“啊呀呀,你們這些家夥。”諸葛候快步跑到她邊上,雙臂一張,無數的箭矢竟生生在半空停住,他側頭望了望她眨了眨眼,身形一轉控制著半空的箭矢調轉箭頭對準箭機營的人。

箭機營的高手望著眼前的一幕怔楞得不知如何是好,俗話說開弓便無回頭箭,如今他們射出的箭竟然掉頭射向他們,一時間讓他們有些手足無措。

諸葛候拍拍手,一邊跑一邊笑嘻嘻地說道:“看著好玩吧,修聿小子也會的,不過沒我這麽厲害,將來我也教給徒孫。”

煙落笑了笑,沒再出聲。這樣的功力,這世上還真沒有幾個能做到,功力深淺,出手的快慢,哪一樣跟不上,就會眨眼之間被射成馬蜂窩。

兩人很快擺脫了箭機營,出了天陽關,沿著官道上的車轍印追著,前方頓時出現兩條叉路,兩人齊在路口相互望了望。

“追哪邊?”諸葛候摸了摸頭,有些為難,兩邊都有馬車印,哪邊都摸不準。

“一人一邊。”煙落說著,便施展輕功朝著一條路追去。

諸葛候在路口望了望,猶豫著要走哪邊,喃喃道:“走這邊,徒弟媳婦一個人遇到壞人怎麽辦?走這邊,又救不到人?”

思量再三,他決定先走另一邊,以他的輕功能盡快追上馬車一探究竟,再折回去找徒弟媳婦,時間還是夠用的。

天陽關內,因為諸葛候的幾串鞭炮,鐵騎連環陣亂了鎮角,房將軍一見頓時眼睛一亮,明白了方才她說的牽一發而動全身,有來無回是什麽用意了。

鐵騎連環是騎兵作戰中較強的,然而馬匹都用鐵鏈相連便少了輕騎的靈活性,一看那女子便是不懂行軍打仗的,鐵騎連環陣用在大軍交戰的曠野上便是勢不可擋,但用在這天陽關內便是死路一條。

房將軍一拔腰際的佩劍高呼道:“都隨我出城。”說罷一調馬頭,便朝著漠北方向的關口奔去,隨行而來的將士一見也紛紛朝著那邊跑。

東齊鐵騎一見,便立即下令追趕過去,然而到了關口頭上,房將軍馬頭一掉高呼道:“進巷子。”關內主道兩邊是小巷子,所有人湧入巷中,鐵騎連環一路追趕過來,卻再無方法掉頭回去,生生堵在了城門口處。

房將軍一聲高喝:“殺!”

東齊軍如潮水般從巷中湧出,將鐵騎困在一處,一隊攻擊戰馬,直砍馬腿,一隊攻擊馬上騎兵,兩相聯手,天陽關城門處霎時成了一片屠戮場,血流成河,屍骨遍地,血地沖天。

漠北軍正式占領了這座以他們數萬將士鮮血生命換來的天陽關,這座關口也為後來漠北與東齊交戰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這個時候蕭淑兒早已經從天陽關撤出,她的任務只是要將蕭清越處理就好,其它的都不是她所在意的,蕭清越被俘,漠北領主身陷東齊境內,漠北無主必亂,她的任務也完成了。

此時的東齊內陸各州城已經下達了通緝大夏皇後的指令,險阻重重,自身難保,洛煙你還如何救蕭清越的性命?

☆、怎麽是你?!

陽州,這已經離開天陽關的第二天晚上,她追著馬車直到了陽州境內碼頭,看到東齊水軍將馬車上的人帶上了船,而此時陽州及東齊內陸各州城都已經開始在抓捕她,加上獨自一人不敢冒然行動救人。

從天陽關附近開始,她已經與諸葛候及漠北的軍隊,還有中州隨行的護衛失去了所有聯系,獨身一人避過東齊軍的抓捕,一路尾隨那輛馬車,然而如今在東齊境內根本無法與他們取得任何聯系。

從陸路尾隨水軍的船只,看到他們進了東齊水軍的大營,她折身回城,此處離漠北已經遠了,相反卻離濟寧和合州較近,她要設法通知修聿才能將蕭清越救出,順利帶出東齊。

夜色沈沈,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從林中看著官道之上設立的關卡還在盤查過往的路人,不敢再從官道走轉身沒入黑暗的從林之間,憑著較好的聽覺能力在從林間疾行如飛,明州方向守衛最為嚴密根本不可能將信傳出去,她只有寄希望於上陽關一帶,能夠順利將消息傳出去。

暗黑的從林中她一個人的腳步聲格外清晰,走了一段,眉頭一皺立即停下腳步,有人。

難不成這從林裏也有埋伏的人,從天陽關一路追到陽州已經無數明的暗的東齊人交手,故而走每一步都讓她異常的警覺,感覺異樣她悄然攥緊了袖中的小劍,準備隨時出擊。

黑暗中的呼吸比較沈重,應該是個男子,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迎了上來。

烏雲遮住了月亮,叢林中顯得更加黑暗,兩人只有靠著敏銳的聽覺判斷對方的位置,黑暗中的男人取出弓駑嗖地一箭便射了過來,煙落聞聲聞聲一躍而起,一腳蹬在樹上借力而起,袖箭連發朝對方射去。

只聽一陣衣袂翻動之聲,對方顯然沒被制服,三箭連發,她身形極度敏捷,翻騰躲避,才免遭毒手,揚手一揮間寒星小劍激射而出,直取對方要害。

哪知對手竟然輕易躲過,寒星小劍再度回到手中,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她一握短劍飛身撲了過去,對手動作絲毫不比她慢。

電光火石間,兩人拳腳相交,手中短劍在她手碗間靈巧翻飛,招招直逼要害,封喉致命。對方身手絲毫不輸於她,出手快如閃電。

兩道寒光一閃,手中的利刃幾乎在同一時間抹向對方的咽喉,彼此都感覺到脖頸處被劃開細小的口子,還有鮮血流出的溫度。

雲破月出,兩人無聲的對視,目光中充滿深深的敵意,卻都在看清對方的瞬間,齊齊楞住。

“是你?”

“是你?”

兩人齊齊出聲,四目相對湧動著覆雜的思緒,誰都沒有回答,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拿開了制在對方咽候的短劍。

林中傳出一陣腳步聲,煙落眉心一皺,頓時警覺。

面前的男人出聲道:“不用緊張,是我的人。”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禦駕親征上陽關的西楚大帝,楚策。

話音一落,青龍和玄武從林中快步過來,看見站在楚策身邊的黑衣女子不由一楞:“煙姑娘。”

煙落抿了抿唇,望了望三人:“你們怎麽在這裏?”陽州如今還是東齊境內,他們不在上陽關,而出現在這裏,實在有些古怪。

“我們……”青龍望了望楚策,沒有再說下去。

楚策面上恢覆了一向的冷峻,沈聲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姐姐在天陽關被蕭淑兒抓了,我一路追過來的。”她坦然回道。

青龍和玄武聞言一不由一怔,相互望了望卻也沒有出聲詢問,心裏卻怎麽也不相信那個曾經一直在西楚皇宮深居簡出,沈默少語的淑皇貴妃會如此厲害。

要知道蕭清越是什麽樣的人,狡猾精明如狐,身手詭異便是大將軍王也只是稍勝一籌而已,而蕭淑兒半點武功不會,就能將她拿下,以前還真真是小看了她。

煙落望了望三人,想來他們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也是不同尋常,既然不願說,她便也不問了。

“前面尋了個山洞,暫時可以棲身,我們過去吧。”玄武出聲說道。

青龍伸手拿過楚策手中的弓駑,問道:“皇上,你的傷勢……”

煙落聞聲一驚,側頭望向他:“你……受傷了。”在負傷的情況下,還有那般敏捷的身手,方才他們兩個任何一個動作慢一點,此時就有人已經死在這裏了。

楚策輕輕搖了搖頭:“沒事,走吧,有事過去再說。”

四人一道進了樹林深處,到了山洞裏,玄武立即生了火,青龍取下背在身上的包袱,將傷藥取出,望了望楚策道:“皇上,斷箭要快點挑出來。”

楚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黑色的外袍看不出血跡,裏面的白衫已經一片血紅,傷口處還不斷沁出血來,赤著的上身已經傷痕累累,舊傷,新傷,刀傷,箭傷……

不經意的一眼,她頓時呼吸一窒,心口仿佛壓下了沈重的巨石,讓她難以喘息。這些傷……在七年前是不存在的。

她有著他不知的七年,他也過著她所不知的七年生活,至於其中的艱難,只有親身經歷走過的人,才會理解其中的苦楚。

他們之間不似她與修聿之間那般單純,太過覆雜的過去總是剪不斷,理還亂。她愛過他,也恨過他,為他動心過,亦為他絕望過……那些沈重而疼痛的過去永遠是他們記憶中難以觸碰的傷。

☆、我認了,我不如他!

夜很沈,很靜,山林裏傳來夜鷹的叫聲。

楚策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側頭望了望她,薄削的唇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疲憊地閉了閉眼,等著青龍幫忙將箭取出。

“我出去守著。”玄武在火堆加了些柴禾,起身說道。

玄武出了山洞,拿樹權將山洞蓋嚴實了,蹲守在從林中註視著周圍的動靜。

煙落看著青龍將傷藥取出,抿了抿唇出聲道:“我來吧。”

青龍聞言楞了楞,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楚策,見他沒有出聲,便伸手將短劍遞了過去:“我們帶的東西有限,還需要什麽嗎?”

煙落掃了一眼傷藥和準備的東西,點了點頭:“可以了。”說話間,取了塊幹凈點的白布,接過青龍遞來的水囊將布打濕,拭去傷口處的血跡,將刀刃在火上烤了烤對楚策道:“沒有麻藥,會有些疼,忍著點。”

“無礙,動手吧!”楚策沈聲說道。

煙落深吸了口氣一手按在手傷口處,一刀下去將斷箭剜了出來,楚策緊緊皺著眉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面上已經慘白一片,額頭上冷汗涔涔。

她將止血的藥粉灑在傷口處,看著血慢慢止住了,取過青龍遞來的白布將傷口包好,道:“好了,這幾天不要再動武,不然傷口再裂開不好醫治。”

說話間順手拿過邊上的布擦著他額頭的冷汗,楚策倏地睜開眼,四目相對,一時間都怔楞著。

“傷口剛處理,晚上可能會開始發燒,我再取些水回來。”煙落別開目光,取過水囊準備起身。

青龍望了望兩人,出聲道:“還是我去吧。”說著從她手中拿過水囊,起身出了山洞。

楚策一句話也沒說,取過邊上的衣服慢慢穿上而後靠著石壁,本以為再也不會看到她,卻沒想到又在這樣的境地相遇了,似乎他們之間的相遇都是這樣的難以預料,驀然憶起東征還朝,追擊毒人之時,她覆雜深沈的目光,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想到那目光中是怎麽樣的思緒。

“楚修聿不知道你在這裏。”楚策閉著眼睛出聲說道。那個人若是知道了,此刻怕是早已經跑來了。

煙落默然不語,此事若是讓楚修聿知道,估計真的會生氣了。

“前些日子無憂給你寫信了,看來你還沒收到。”煙落淡然出聲道。

楚策聞言蒼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不由想到父子兩個在宮裏的一些趣事。她不經意側頭正巧看見他面上那抹笑意,微微皺了皺眉:“你笑什麽?”

楚策薄唇揚起更深的弧度,說道:“無憂像你小時候。”他不說話,他就會在邊上一個人天南地北的什麽都說,一刻也不停。

煙落聞言抿唇不語,沈默了許久,低聲道:“大哥說,當年……是洛家和先帝要你為帝,要你擔負西楚的一切……對不起。”

楚策聞言掀開眼簾,望著她的側臉,平靜說道:“這條路,我若不願走,誰也逼不了我。”從他冒充那個人站在她面前開始,從他決心走出冷宮開始,他就已經選好了這條路。

如果他沒有那樣的野心和手段,先帝和洛家也不會選上他,只是這背後所有的一切不為她所知而已。

“那時候我以為坐上了那個位置,就可以主載一切,我答應父皇要保住洛家,終究……也沒有做到。”他靠著石壁,望著燃燒的火堆喃喃說道“小時候站在很遠的地方看到祭天大典的時候,父皇一個人站在最高處,腳下萬民俯首,所有人都說他掌握著太多人的命運,可是當我真正站在那裏的時候才發現,它……並沒有那麽美好。”

煙落默然,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會是一個好皇帝。”作為西楚的皇帝,他要保住這百年基業,要鐵石心腸,要做大事,要立霸業,便得掃清路上一切障礙。

他閉目深深嘆息:“可我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在她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帶給他們的不是希望,而是刻骨的絕望,讓孩子在那樣的情況下出生。

煙落低頭,沈默不語。

他微微閉著眼睛,斂去了眼底翻騰的思緒,緩緩說道:“你想過平靜簡單的生活,我以為我可以給你,可是皇宮那個地方從來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戰場,哪裏來的平靜?哪裏來的簡單?”他突然自嘲一笑“我編織了一個最美好的假象,最後撕破這個假象的,卻還是我,親手將你推向了萬劫不覆的深淵。”

失去摯愛親人的痛楚他不是沒有體會過,在母妃死在冷宮的時候,他絕望的真的也想死去,是她一直在陪著他,一點一點將他從絕望的深淵拉起。

可是在她失去親人的時候,他沒有陪伴她,幫助她,卻是將她推向了地獄,即便不是心中所願,即便是為她好,可是那種痛……是無法磨滅的。

她坐在邊上,抿著唇一語不發,呼吸微微顫抖:“不要……再說了。”

“所以我認了,我不如他。”他平靜地說道“當他連中州,連驕傲都放棄跪在我的腳下,我知道……我終究不是如他,不如他所帶給你的一切,他給你的,我窮極一生也給不了。”

那個人,可以全心全意愛她,可是整顆心都裝著她。可是他不能,他的心裏已經裝了太多東西,它們在他的心裏根深蒂固,站在鮮血與白骨堆積的皇位之上,他已經失去了那樣的愛的能力和資格……

☆、我要你回來!

山洞裏很靜,柴火燃燒發出細碎的劈啪聲,楚策望著坐在火堆邊一直沈默的女子,目光沈靜而溫柔,如果沒有錯過那麽多,他們……又是什麽樣子?

“每次說起這些事,你都是這樣,一句話也不說了。”楚策望著她的側臉說道。曾經她對他無話不說,然而自他們再遇,甚至到一切揭開,她都變得沈默少言。

煙落聞聲抿了抿唇,道:“楚策,其實曾經我是希望我們可以像爹和娘那樣生活,真正的安定平靜的生活,不是在乎於周圍的環境,而在於心。”一個人的心安定了,還有什麽可以害怕的呢。

她低頭望著火堆,聲音有些顫抖:“那是相濡以沫的扶持和相信,不離不棄,所以他們面對什麽樣的困境都可以那般坦然,即便生死。”

楚策聞聲蒼白的唇勾起嘲弄的笑意,深深吸了口氣:“可是我不夠相信你,不夠相信你可以幫助我,可以與我一起走過所有的困境。”

他在困境面前將她放在一旁,即便那是出於保護,最後卻斷送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感情。

“你沒有做錯,是我辜負了你。”她低著頭緩緩說道“現在說什麽都無濟於事了,我只希望……你能夠放下過去,重新走自己的路。”

“放下過去?”楚策苦澀一笑“如果這些都放下了,都忘記了,我的過去還剩下什麽?”

“楚策,你不要這樣子。”她沒有回頭,害怕看到他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道:“不要因為我而誤了你一輩子,我不值得。”

“你要連我回憶的資格都剝奪嗎?”楚策沈聲道。

“楚策,你到底要怎樣,要我怎麽做?你才肯好好地活?”她霍然站起身,望著靠著石壁的他大聲吼道。

一直以來,她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面對一切,冷靜面對他,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個人,因為不管說什麽,做什麽,對他都是傷害,這種感覺真的逼得她快瘋了。

她沈默,她逃避,讓時間慢慢過去,他總會放下,可是總是要這樣不經意又撞到了一起。

“我要你回來。”他掀開眼簾,直直望著她含淚的眸子,帶著無盡的期盼。

等了七年,盼了七年,這種感覺真的折磨得他幾近瘋狂成魔,所以在她再一次出現在駐心宮,他真的魔怔了一般不惜一切手段,要她留下,留在他的身邊,他的眼前。

這種感覺就似是無解的蠱,侵蝕入骨,不死不休。

她突然一笑,眼淚奪眶而出:“你要坐擁天下,你要贏,你要我,你什麽都要。既是如此,在洛家廢宅,明明都看到了,明明都認出來了,為什麽不站出來,在北朔平原我揭穿百裏行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出來,在追到中州婚禮上,你為什麽不說出來,你瞻前顧後,你怕大昱會對我下手,你怕苦心謀算的一切滿盤皆輸,為什麽要在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的時候再來說這樣的話。”她直直望著他“讓我成為十惡不赦的罪人,我負情薄幸,我忘恩負義,我辜負你,傷害你,我說什麽,我做什麽都是錯。”

楚策薄唇血色全無,顫抖著想要說什麽,卻終究咽了下去。

“你要我回去?你要我怎麽回去?丟下了我的孩子我的丈夫不管不顧?我一樣是負情薄幸,忘恩負義,你告訴我要怎麽做?”她望著他痛苦的吼道。

她不想傷害他們任何一個,到頭來誰都傷害了,修聿不是全不在意,只是他不想讓她為難而一直不說而已。

守在洞外的玄武聽到裏面的聲音,不由回頭望了望,但還是沒有進去相勸,這畢竟只是他們之間的事,他們本就不好多說什麽。

楚策望著她,沈默著,一直沈默著。

是啊,他有無數次可以抓住她的機會,有無數次說明一切的機會,為什麽……為什麽就那樣放過了呢?

在洛家廢宅,在北朔平原,在朔州並肩作戰,在中州大婚上……那麽多的機會,就在他的猶豫中流走了,當一切真的揭曉,她卻已經走近了另一個人的生命,嫁人為妻,已為人母。

“楚策,從小到大你還是這樣,想什麽從來不說出來,不是我每一次都能發現你的心思,每一回都能發現,當年回到滄都我不過要一個答案,要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當時……只要你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動作告訴我,我也會知道。”她深深吸了口氣,沈聲說道:“直到在冷宮裏我還在想這個答案,直到臨州再見,我還企盼能從你身上看到這個答案,然而七年,七年了……所有的一切還是從大哥口中告訴我。”

楚策薄唇抿得緊緊的,萬千思緒在心頭翻湧著,卻哽在喉間難以言說。

“楚策,放過自己吧,沒有放不下的過去,你的路還很長,不要因為我而絆住了腳步,我不能陪你問鼎天下,亦不值得你如此。”她微微斂目,斂去眼底濕潤的痕跡低聲說道。

她看到了她馬踏山河,看到了他征伐天下,卻再也無法陪伴在他身邊,她只是希望他可以過好,可以重新看到希望,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你愛上他了。”楚策驀然出聲,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當年他冒認他而出現在她的面前,以為一切都已轉變,兜兜轉轉,命運卻在無形之中將一切撥亂反正,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冤家路窄!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不過紅塵夢一場,她早已經離去,他卻還沈醉不醒。

楚策輕輕合上眼簾,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以前每次我們有了爭執,你都會說不再理我了,不管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總是你最先回來和好,不管我做了什麽,只要你知道了,總會包容理解,只有這一次……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他從來沒有發覺皇宮是那樣的大,她走了,整個滄都於他而言都只是一座空城,這個人仿佛把他生命一切的美好都帶走了。

曾經,她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他的親人,他的妻子。

七年歲月,將這一切都毀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變了,變得那樣陌生,曾經的十三年好似就是一個漫長的夢,夢醒了,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人生總是這樣矛盾,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在對時間卻忘記了抓住這個人,最後終是殊途。

她深深呼吸,平覆下翻騰的思緒,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楚策,我辜負你,虧欠你,但是感情的事,愛就是愛,不愛了便不愛了,它不可以成為我償還你所付出的,這是對我們都不公平的事。”

“你什麽都可以退讓,卻唯獨感情容不得沙子,我知道。”楚策出聲言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面對感情我已經再沒有了當年的那份勇敢,對他,對行素,對你,面對所有的問題,我都只會逃避,不敢面對,不敢相信,不敢接受。”她望著他,坦然言道“可是逃避不一定就躲得過,面對也不一定真的就是那麽難以承受,這一次我選擇正視自己的心,正視所要面對的一切,不管是感情問題,還是當年西楚與大昱動亂中的恩怨。”

楚策沈默了許久,方才出聲:“蕭清越,你準備怎麽辦?這裏是東齊,不是你想救人就能救的?”

“我必須救。”她沈聲說道。

“必須救?怎麽救?蕭淑兒把蕭清越抓了,故意將你引至漠北再引到東齊境內,其中用意不言而喻。”楚策眉眼恢覆以往的沈靜,一字一句道:“三方會戰,如今對漠北下手了,漠北主將被俘,領主失蹤,你可想過此時那邊是什麽樣的狀況?你費盡心血數年打下的江山,已經危在旦夕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裏救一個人?”

“我不能看著姐姐落到東齊人的手裏,百裏勳不會放過她,蕭家的人也不會放過她。”煙落激動的說道,蕭清越一生數年為她奔波,在這生死關頭,她如何置若罔聞。

“你要管別人的閑事,也先顧好自己的性命再去管。你不知道華淳太後的人都在上陽關附近嗎?憑你一個人如何救?”楚策聲音冷冽而低沈,他不知該說她是膽大還是愚昧。

此刻漠北定然戰事已起,一片大亂,她還孤身犯險想救人,只怕如今華淳太後的人已經在尋找她的蹤影了。

“我會設法通知濟寧派人幫忙再動手,不會冒然行動,至於要怎麽救,不需你操心了。”煙落沈聲說道,有些不明他為何突然冷冽的語氣。

兩人正說著,青龍已經取了水從外面回來,一進來便望了望兩人的面色,方才在外面聽玄武說裏面裏面有爭吵聲,如今看來並沒有什麽了。

“皇上,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今天怕是過不了陽州了。”青龍出聲說道。

煙落聞言皺了皺眉,她必須盡快通知濟寧那邊,才能設法救蕭清越出來,漠北的狀況想來也不會很好,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接應的人什麽時候能到?”楚策望向青龍問道。

“明天晚上。”青龍回道,沈吟片刻又說道:“百裏行素在陽州,我怕他已經知道什麽動靜了,陽州不好通過。”

煙落聞言眉眼微動,默然望著火堆,從煙柳山莊之後,已經大半年沒有百裏行素的消息,只是知道他如今領兵與西楚交戰,卻沒想到他就在陽州。

這一剎那的異樣如何瞞得過楚策的眼睛?他抿了抿唇望向青龍道:“讓玄武出去打探下情況,咱們明天再走。”

現在接應的人還沒有來,他現在的傷勢一旦出去與人交手定會吃虧。

“是。”青龍聞聲便又出了山洞,讓玄武出去打探情況,自己在洞口守著。

山洞內一時間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楚策小心坐起身,伸手想往火堆裏加柴禾,她卻先行伸手加了,沈聲道:“別亂動,傷口再裂了也沒藥治了。”

“就這點小傷還死不了人。”楚策淡聲道。

煙落低著頭沈默許久,望向他道:“楚策,以後做事小心些,起碼……為無憂想一想。”

楚策聞言一楞,而後點了點頭:“知道了。”

兩人沈默了許久,她出聲打破平靜“如今三方戰事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什麽好事,百裏勳已經先行出手了,西楚和大夏……若是合縱連醒加上漠北和漠南,以及西域三十六國的支持,這一戰,還有勝算。

“是要我聽他的令?沒興趣。想必他也不會服我的令,還是各打各的。”楚策淡淡說道,挪了挪身又靠著石壁閉目養神。

煙落也不再說話,想來楚策親自潛入東齊定然也是與這戰事有關,只是他不說,她也沒必要問,要西楚和大夏合縱著實有些難,如今這兩個人,是誰都看誰不順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正在這時,玄武已經趕了回來,沖進山洞道:“皇上,陽州城有人馬出來搜山了,好像……是百裏行素沖咱們來的。”

☆、結局篇:再見行素

一番話,楚策和煙落都不由齊齊變了臉色。

楚策倏地坐起身,因為動作太大,傷口傳來劇痛微微皺了皺眉,一雙黑眸深沈難辯,不知其中心思如何:“還有路離開嗎?”

“還有路可以到岐州或是明州的地界,不過……時間來不及了。”玄武直言說道。

煙落聞聲站起身道:“我幫你們把人引開,你們再想辦法走吧。”百裏行素沖他們來的,想來他們潛入東齊的事非同小可了。

“不必。”楚策站起身,一臉冷沈“你知道陽州有多少人在抓你嗎?你知道華淳太後又有多少人在找你嗎?”昂藏七尺男兒讓一個女人冒險,這不是他能做的事。

“縱然不知道你們到東齊幹什麽,不過能讓你親自前來的,畢竟不是小事,還是你真想功虧一簣。”煙落平靜地望著他,抿了抿唇:“若是你們先去了上陽關,幫我送個信到濟寧,多謝了。”

楚策目光微動,聰明如她,果然猜到了他是為何而來。這麽些年,他就是這樣想什麽做什麽從來不會跟她說,也就是這樣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天塹鴻溝,一生再難跨越。

玄武望了望僵持著的兩人,沈聲說道:“皇上,沒時間耽誤了,他們已經朝這邊過來了。”

煙落深深吸了口氣,舉步朝著山洞外走去,卻驀然停下腳步說道:“楚策,七年了,我們都長大了,我不再是當年受著所有人保護的小丫頭,我已經學會了保護自己,但願……你能放下心結,走自己的路。”七年來,她也曾執迷過去,幾經生死跌宕,終有人替他解開了心頭的死結,才得以開始新的生活。

楚策,你是要問鼎天下的帝王,不要再因為我而羈絆了腳步,如果可以,我會為你開辟這邊路,只是我再也無法陪你走這條路。

楚策聞聲望過去,只看到她的背影沒入到夜色裏,眨眼之間便了無蹤跡。

“皇上,走吧!”青龍上前出聲道。

楚策緊緊抿著唇望了望手中的包袱,這是東齊境內所有的軍事布署圖,以及各方軍備物資的出處,他讓羅衍扮成他在上陽關指揮戰事,自己卻早已經潛入到夷都,從夷都帝宮將東齊所有的軍事布署一一抄閱下來,到現在夷都那邊並沒有發現,不過似乎百裏行素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否則自己這傷也不會出自他的人之手。

天下和她,到底哪一樣更重要呢?

這是許多年來他反覆問自己的問題,西楚離不開他,他也放不下西楚,可是他一樣放不下她啊,為什麽總是一次次為了大局而害了她……

他望著山洞外濃濃的夜色,深深吸了口氣:“走!”

煙落出了山洞,遠遠便看到樹林周圍無數火把越來越逼近過來,自己一身黑衣仗著輕功了得,在黑夜中行蹤如鬼魅,帶著搜查的一夥人在樹林裏轉圈,為楚策他們離開贏得時間。

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追來,想來楚策他們三人也已經走遠了,立即施展輕功離去,剛行出一段便有一支利器破空而來,她頓時翻身避開,然而接踵而來而來的越來越多,仔細一看,並不是什麽利器,只是普通的樹枝,此時卻有利箭一般的殺傷力。

此時在陽州的人有這般的功力的就只有兩個人,如果是華淳太後早就露面置她於死地,除了她,便是……百裏行素。

一時間心中紛亂如麻,自煙柳山莊一別,她真的沒想過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人,本該是互置對方於死地的仇敵,怎麽就……走到這樣的一步。

就在她怔神之際,已有無數樹支襲來,一時躲避不及,淩空一道勁風襲來,所有的樹支霎時化為碎屑,她回頭望去,瞬間失去了呼吸。

月華之下,樹梢之上一身白衣如仙的男子飄然而立,夜風中飛揚的白發刺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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