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幾步，明空雷震覺得憋屈，主動采取惡毒手段，自殘了一記沈悶的嘴巴，自嘲道：

“風馬牛不相及的破事兒，與我何幹？當眾杖一記沒記性的耳光，是對管不住自己嘴巴的最好獎賞！”

令狐不甘切入正題，道：

“讓你見笑了。咱們接著幹正事。”

判官伸手示意道：

“你請。”

令狐不甘滿臉尷尬道：

“瞧著鬧心事兒糾結的，主動匯報的事啥時候變成反客為主的鬼推磨了？應該是‘你請’才對！”

判官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正事正辦道：

“在‘色界’和‘無色界’的疏通上，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撓，但在‘欲界’的通融上，遇到了不該遭遇的麻煩……”

令狐不甘雙目微閉，暗自點點幾乎忽略不計的腦袋，心裏急速運轉著小九九。精心運作的布局完成之後，臉上布滿了陰雲，一股難言之隱襲上心頭，沈悶的口氣道：

“欲界乃三界之首，開頭伊始便遭遇藩籬的羈絆和倫理的束縛，看來這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坎兒。”

冥胎兒突然插話道：

“所謂坎兒，過去了便是一道門，過不去便成為一道坎兒！”

乜斜著眼，令狐不甘忿然斥責道：

“謬論，誰教你的？！”

冥胎兒反唇相譏道：

“唾沫星沒幹呢，你說過話？”

令狐不甘剛要發作的關鍵時刻，竺尹不失分寸地制止了冥胎兒的橫加幹涉。好在令狐不甘寬容大度，沒有過多的計較，繼續醉心於和判官的一問一答上。

一聲唏噓之後，令狐不甘問道：

“既是推脫責任，也該有個自圓其說的說法吧？不會是莫名其妙的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吧？”

判官說道：

“‘欲’乃一切萬惡的根源，其中包含著貪欲的貪心不足，欲念的欲蓋彌彰和欲望的欲壑難填。當欲罷不能遭遇欲速則不達的時候，欲擒故縱便在橫空出世中擋著道，成為一道無形的羈絆，束縛其身，迷失其心。”

竺尹理直氣壯道：

“貪心從未泯滅，貪婪永無止境！”

令狐不甘擡起頭，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滿了期待的憧憬，大放異彩道：

“‘欲’乃站在谷底之人，欠缺的一點火候，玄若游絲，薄若窗紙。面對挫折，如果能夠心若止水的沈下來，找到欠缺的根源，選準助推力的突破口，一鼓作氣沖出谷底，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時候，一切的欲望之火隨即得到行之有效的宣洩途徑，欲望之門破壁而出，化為一束璀璨綻放的禮花，欲壑難填隨之成為一馬平川，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判官瞪著一雙牛眼，迎頭潑上一盆冷水般地說道：

“理想的豐滿一旦遭遇現實的骨感，棱角分明的硬邦邦便會遭遇邂逅的致命，讓人折磨於身，糾結於心，迷誤虛妄，沈溺迷津。”

一聲憤懣於心的嘆息之後，令狐不甘沮喪的神情道：

“塵世間的蕓蕓眾生皆陷溺於‘迷津’之中，只因不得佛家道義的真傳，從而與大徹大悟的真諦失之交臂。”

判官道：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令狐不甘一意孤行道：

“但令狐不甘有覺迷情海的醍醐灌頂，有指點迷津的慈航普渡，哪怕歷盡驚濤駭浪的洗心革面，最終仍能達到理想的彼岸，修成正果，立地成佛。”

判官不卑不亢道：

“爾等從一而終的昭昭野心不是誠實守信的做人準則和一心向善的自律約束，而是吞天幻日的一心向惡，遇事過河拆橋，處處與人為敵，積怨惡貫滿盈，罄竹難書。善惡輪回的通道悉數堵死，何來立地成佛的癡心妄想？”

令狐不甘擡起頭，眼角乍現一縷沈穩不亂的希望，道：

“對於‘六道’的變數，貧僧自有安排，計劃中的‘天道’軌跡不會因為人為的幹擾和暗中的阻撓而改變。對此，令狐不甘有一顆不氣不餒的心！”

判官隨即反駁道：

“自然之變，天之道也！天道乃奉天承運的非常之道，輪得到蠅營狗茍之輩上道縱橫馳騁的份兒嗎？”

竺尹瞪著眼，十分不爽道：

“西宮太子妃有堂堂正正‘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的冊封在手。普天之下，有目共睹。光明正大的走一回‘天道’，何錯之有？”

判官不依不饒道：

“當‘敗者為寇’遭遇‘勝者為王’的強烈反差，功虧一簣的榮華富貴隨即淪落為一文不值的破之殘卷。六道中的天道、人道和阿修羅道隨之化為轉瞬即逝的過眼雲煙。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成為任其選擇的蹉跎歲月，投胎托生於東宮懷中的夢想，豈不是一枕黃粱，任其落花有意，奈何流水無情……”

突然打斷判官的辯解，令狐不甘氣急敗壞道：

“維護王者利益的辯解可以就此打住！”

判官瞪著眼，凝神專註於對手的詰問。令狐不甘咄咄逼人的態勢道：

“聽君一席話，突然感覺到距離我們當初謀劃的軌跡越來越背道而馳了？請問判官先生，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代表閻魔的意圖，還是另有圖謀不軌的居心叵測？”

判官挺起坦然面對的腰板，無所畏懼道：

“是閻魔的意思，也是判官意欲傳達的信息！”

瞪著無孔不入的眼睛，意欲洞穿對手內心隱秘所在，令狐不甘叫囂道：

“如此說來，給一條道走，但不是我們理想中的選擇？”

判官急忙調轉話鋒，脫口而出道：

“恭喜你，回答正確！但絕不是六道中的前三道！”

令狐不甘瞬間領悟對方的意圖，若有所思道：

“明白了。貧僧可不可以這麽理解閻魔的意思……”

判官伸手示意道：

“你請。”

令狐不甘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前三道中的‘阿修羅道’可以不用考慮，而天道和人道即是閑置也不給我們使用。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雖然暢通無阻，但結果卻是事與願違的適得其反。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表面上給足面子，暗地裏設置障礙，以此將密謀已久的千年大計夭折繈褓，扼死腹中？”

話語一經落地，意圖昭然若揭。

大徹大悟後的令狐不甘拍案而起，一聲大喊道：

“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又一個陽奉陰違的經典案例！”

短暫的思忖之後，竺尹憤憤不平道：

“回去告訴閻魔一聲，只要是竺尹想要走的道兒，地獄裏沒有人能夠阻止！”

伶牙俐齒的冥胎兒驚聲尖叫道：

“膽敢背後下黑手，使絆子，一口吞噬閻魔，瞬間顛覆陰曹地府，然後對所有魂魄大開殺戒，格殺勿論！”

故意裝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判官佞笑道：

“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面好恐怖喲……我這裏一刻也不敢耽誤……馬不停蹄的前去傳達西宮的意思……”

判官剛要擡腳離開的樣子，一陣難言的心悸襲上令狐不甘的心頭，冥冥之中感覺未來的命運走向存在難以逆轉的誤區，由此導致的風險難以評估，突然一聲大喊道：

“且慢！與其推來推去的浪費大好時光，不如讓所有人齊聚主宰輪回閣，形成趁熱打鐵的霸王硬上弓態勢，逼著閻魔就範！”

冥胎兒迷惑不解道：

“咋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判官回過頭，疑惑的神情道：

“生性多疑之人，嬗變的速度大都賽過光速。”

一躍而起的令狐不甘喜形於色道：

“就這麽辦，乘其不意，攻其不備，殺他個措手不及！”

沒到當事人回應，一個將計就計的歹計迅疾掠過判官的心頭，拍手叫好道：

“這樣最好！”

事情出乎尋常的一反常態，一貫表現唯唯諾諾的判官不再假意推辭，取而代之的是不假思索的滿口答應，且毫無怨言。

超出尋常氣場無形地形成一個真空地帶。迅速展開逆向思維的竺尹誤以為其中一定有詐，令狐不甘也覺得其中蘊含著請君入甕的不確定因素，切不可冒然行動。

猶豫不決的心卡在優柔寡斷的瓶頸之中，義無反顧的腳步一時止步不前，現場的死寂可以探聽得到每個人的呼吸和脈動。

越是舉棋不定的關鍵時刻，判官越是不停的加以催促：

“走呀，趁著閻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機會，正好一鼓作氣把事兒辦了。”

仍然沒有反應，判官再次煽動道：

“瞧瞧一個個蔫不拉幾的樣子，剛才的雄心萬丈和激情似火哪裏去了？關鍵時候，一群縱橫馳騁的範兒，居然比不上冥胎兒的大義凜然。是爺們，別猶豫！”

冥胎兒在和竺尹交換了一個只可意會的眼神之後，無所畏懼道：

“心動不如行動，大不了身心俱焚，從頭再來好了！”

竺尹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不在此時，還待何時？！”

令關鍵時候，狐不甘沒有因此而亂了陣腳，義無反顧的口氣道：

“言出必行，行為遠見。有啥說的？走！”

審慎的利弊得失權衡之後，包括明空雷震在內，一群人不再猶豫，隨著判官來到主宰輪回閣。

正好趕上閻魔和黑白無常都不在場，難得恬淡寧靜的快意時光。一群魂魄眼前一亮，終於看到一線直通理想彼岸的依稀希望。

輕車熟路的判官輸入密碼，嵌動機關，一張張轉世輪回椅從天而降，上門赫然標明六道中的每一條道。

天道的椅背上雕刻一條淩空飛舞的蟠龍和一只展翅飛翔的鳳凰。

人道的椅背上則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像造型。

阿修羅道的椅背上是一尊菩提塑像，泥金敷面，慈眉善目。

畜生道的坐墊上貼著一張臨時塗鴉而就的家禽圖案，其中不乏雞鴨豬狗驢馬的身影。

餓鬼道的椅肘上蹲著兩尊呲牙瘦小的厲鬼泥塑，一副十足的窮兇極惡之相。

地獄道的墊腳板上陰刻著線性的地獄變相圖，隱喻著隱晦的驚悚和恐怖。

面對唾手可得的機遇，閃爍淚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渴望已久的天道椅，令情陷其中的竺尹久久不能自己。

走近天道輪回椅，行一個紳士風度的大禮，判官感慨萬千道：

“改變命運的時候到了，誰來第一個率先示範？”

儼然大家閨秀的範兒，竺尹挺身而出道：

“當然非我莫屬！”

說罷，當仁不讓的坐在天道輪回椅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雙眸凝視判官，竺尹含情脈脈道：

“隨著竺尹的離開，咱們之間的恩怨也該畫上一個句號了。相識一場是緣分，臨別時送上一句祝福，祝我一路順風吧？”

機關啟動，天道輪回椅漸漸升高。判官的嘴角乍現一縷怪怪的笑，口中念念有詞道：

“因龍得水好運交，不由喜氣上眉梢。一切謀望皆遂願，日後造詣步步高！”

冥胎兒突然發出一聲揪心的哭喊：

“娘親，別撇下我呀……”

竺尹依依惜別的回頭一瞥，淚水溢出眼眶，道：

“娘親在下一個輪回裏等著你……”

冥胎兒的哭聲令人心碎：

“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冰冷的世界裏，孤苦伶仃，好孤獨，好無助呀……”

天棚洞開，一束耀眼刺目的光束遮蓋了泉臺裏的陰暗潮濕。倏然間，天道輪回椅消失於不可預知的空間之中，了無蹤跡可循。

親眼目睹竺尹的安然無恙，一群魂魄瞬間亂了套，一窩蜂似的搶占座位。

冥胎兒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躍上人道，坐了個穩當。令狐不甘處於慌不擇路的目的，爭搶到阿修羅道。

行動遲緩的明空雷震雖然搶到了一個畜生道，坐上去總覺得不大合適，隨即跳躍到餓鬼道上。

判官啟動機關的同時，故意耍了個心眼。一個惡意的顛簸，又將明空雷震甩到地獄道上。

望著一張張輪回椅漸漸升高，判官惡意的詛咒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入。孽障們，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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