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暫的交談，給瀛跋稷留下印象最深的莫過於身披袈裟的師泓法界，宇文輒平日最看重的也正是師泓法界的胸懷大志和高瞻遠矚，由此可見皇帝老子的目光確實具有一眼洞穿事物本相，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刁鉆和怪戾。

皇帝老子幾乎和師泓法界一見如故，有說有笑間免去了很多繁縟負責的禮節，直接以故交的姿態向師泓法界征求了許多對當前形勢的看法和見解。

有備而來的瀛跋稷問的絲絲入扣，胸有成竹的師泓法界回答的有的放矢，有條不紊。兩個人不是君臣關系，勝似君臣關系，話題涉及的範疇遠遠超出當朝丞相所能涵蓋的範圍，幾乎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

就在所有人以為一場談話即將結束之際，瀛跋稷話鋒突然一轉，看似漫不經意地問出的一句話，實際上是一個勝似精心準備的試探，道：

“經過短暫的交談，可以看得出來，大師胸襟坦蕩，虛懷若谷，是個性情中人。以大師之見，該如何處置俘獲而來的賊首？”

覲見現場的所有人，包括驃騎飛將軍衛青在內，對俘獲而來的匈奴賊首的覆雜背景並不是十分了解，兩眼一抹黑地被蒙在鼓裏。

憑直覺隱約感覺到弦外之音的宇文輒心裏頓時捏了一把汗，有意無意之間把目光瞥向盤坐於蒲團之上的師泓法界，意思是這個話題裏面隱藏著一種看不見的危險系數，千萬可不把好端端的事情給搞砸了，免得惹禍上身，擺脫不了幹系。

師泓法界雙目微閉，心若止水中根本無暇顧及宇文輒暗中遞上來的眼神，擺弄著手中的一串烏木念珠，經過一番艱難的心理歷程之後，開口說道：

“看似揮戈南下的匈奴鐵騎，統領數十萬人的總兵大元帥卻是一個血統純正的漢人，這件事情有些棘手，懇請聖上定當從長計議……”

瀛跋稷以一個不易覺察的頷首稱道之後，口氣強硬地說道：

“有什麽棘手不棘手的，不就是一個聯合外敵犯上作亂的叛逆之徒？不碎屍萬段不足以平了朕的心頭大恨！”

虛懷若谷的師泓法界不急不躁說道：

“我佛慈悲，普度眾生。愛由心底喜悅而生，恨源自於貪欲和無奈。所謂塵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便是如此。”

一句處世圓滑的話語，幾乎令瀛跋稷忍俊不禁中啼笑皆非：

“這句話回答得張弛有度，模棱兩可，讓朕情何以堪？”

師泓法界眼睛開啟一條縫隙，透射出一束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說道：

“按照天朝刑法中不可赦免的十大罪名，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忤逆之徒，於情於理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但問題是這個亂臣賊子不同於那個亂臣賊子，似乎在深藏不露的玄妙之中和聖上存在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依貧僧之見，此事還須審慎權衡其中的利弊得失，三思而後行才是……”

一番左右逢源酬酢自如的話語，直接觸及到瀛跋稷內心深處的隱痛之處，隨即拍案而起道：

“好一個師泓法界，朕果然沒有看錯人！實話告訴在場的諸位愛卿，此次大捷中俘獲而來的賊首就是數十年前沒能鏟除的忤逆之徒，朕的親生兒子贏跋熙！”

一句擲地有聲的話語，無異於瞬間抖開一直懸而未解的一個巨大包袱，頓時令四座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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