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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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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突然忍俊不禁,笑這位杜少爺的坦率直白。他顯然是沾沾自喜自身的鬧劇呢!

望舒想,這位表相上流裏流氣的大少爺,也不過是在險象環生中,一步步為自己披上安全的外衣罷了。或許他原本也曾是純潔赤子,擁有天真無邪的風流倜儻,也能自由盡情地歡唱。可日覆一日爾虞我詐的生活,使他變得愈來愈有城府和薄情,只偶爾會不經易地露出一些兒時的天真來。他安全了,可快樂麽?或許和安全相比,快樂該是不重要的吧?

杜昕不掩飾自已的言行,甚或是為此而洋洋得意著,望舒也不願就此追問,只沈沈一笑,誠肯地說:“你本無須這樣做。”連望舒自己都分不清這句話是在說什麽。是說杜昕跟蹤她之事,還是杜昕要報覆他二弟的事?

杜昕問:“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讓陸老爺去接他兒子的麽?”望舒搖搖頭,譏笑地說:“我不想知道,你自有你通天的本事和滿口的瞎話。”杜昕睨著眼睛看著她,自語道,“恩,的確是有些不同。”望舒說:“你且不必急著誇我,杜少爺,我有一事不明,還想多問一句。”杜昕將手攤開,努努嘴,“你說。”

望舒擡眼望著他,“你剛才也說‘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那麽,既然有你二弟諸多把柄,你路子人脈又極廣,在他的公事上、私事上做些小動作並不難。況且這些也無須你親自出面,派些人去做便是了,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杜昕輕輕地搖頭,苦笑道:“曹小姐有所不知。通過報社和輿論讓一個人身敗名裂,是我父親慣用的伎倆,他深知這山高水深,有人能攻擊二弟,他便有法子為二弟洗白。若是我用這般方法對付二弟,父親自然不會信,弄不好吃不了兜著走。父親極寵我這位弟弟,對他寄予厚望,時時處處誇讚他如何能幹。哼哼,我就是想讓父親看看,他心愛的兒子是如何把一家工廠做垮的。只有這樣,才能讓父親對他徹底失望!”

“原來如此。”望舒這才明白杜少爺的真正用意,眉頭緊蹙。

杜昕依舊斜睨著望舒,等著她來開條件,只要她一提條件,事情便成了。

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望舒始終不曾開口。此時她又重新坐回沙發上,靜靜地坐著,垂著眼睛,仔細思索著這事的利害。她長長的睫毛遮住眼,杜昕看不到她的眼睛裏去,也看不到她的心裏去,只是見她遲遲未應答,便焦急起來。

杜昕以為望舒定是在思忖一個獅子大開口的交換條件,心下稍有鄙夷之意。他將自己可給予的條件在腦中快速計算一番後,便問望舒道:“曹小姐思考這許久,可想清楚了?呵呵,其實只要你願意配合,你不管提什麽條件,我皆可滿足。”

可杜昕卻失望了,望舒婉拒了他。望舒擡眼,對著他認真地說道:“杜少爺,我自認一介女流之輩,平日裏的雜事我尚且一團亂麻,從未理得清楚,實在不值得你托付大任。況且曹家產業極小,無法與杜老爺那樣規模的廠子抗衡,也不願留個竊取商機之名聲,讓曹家這薄弱的家業毀了清譽,我們著實毀不起。你有所不知,曹家雖產業小,對家聲卻是極為看重的,祖輩就曾以死相護過。杜少爺,我此番言語重了些,請您見諒。”

杜昕瞪大眼睛,半張的嘴停了半晌,他吃驚地問:“你居然不願意?”望舒點點頭,“是,我實在無力接如此重任。上海灘上棉紡織廠不少,杜少爺不妨去問問別家,我想定會有人願意配合你完成‘大業’的。”

“你居然不願意……”杜昕重覆著這句話,苦思不得其解,“你何不問問會得到怎麽樣的好處?”

望舒笑笑,“那杜少爺可千萬不要說出口!我本是個愛財的,真怕你說了我便改變了主意了。可我們做生意最怕的,便是‘因小失大’,若是為了一些浮游不定的利益而壞了根基,那便得不償失了。杜少爺,你對我坦然,我對你也極坦然,關於這次以卵擊石之事,恕我無能為力,十分抱歉!”

杜昕不滿道:“可曹小姐就不想報覆我父親與陸老爺他們為你做得那些不恥之事麽?”望舒道:“商場上你來我往,我自有應對的招數,又何必使事情愈來愈覆雜?”杜昕依舊步步緊逼,“曹小姐就不擔心陸雲間麽?”

陸雲間三字分量極重,望舒不禁怔了怔。她想起十年前雲間也曾為家族而隱忍過,如今,故事又要重演了,雲間,抑或是他們的愛情,又一次成了家族和利益鬥爭的工具。望舒永記得曹瑛說過的那句話,在亂世之間,愈是真摯的情感越難以保全。且不說家國天下,只這家族恩仇就足夠承受了。

然而,他們已不是那年束手無策的小孩。

望舒微微笑著,語氣卻是堅定的,“杜少爺?你說雲間‘反動’卻是一派胡言!證據呢?若是僅憑那幾篇文章,那也僅是他的記者職責罷了,難不成要將滬上的報社全都封了不成?”杜昕歪掉一只嘴角,訕笑道:“我說是反動,那他就必須反動!”望舒也不畏他,笑說:“我想陸老爺子會操心他唯一的親身兒子的。”

杜昕十分懊惱,若眼前不是望舒而是其他任何一個男子,他或許早已動武了。可杜昕花花公子名聲在外,卻是從不對女人動粗,極憐香惜玉的,何況眼前這位曹家掌櫃又與他以前那些鶯鶯燕燕不同。他氣急敗壞了,懊惱卻無處宣洩,只能恨恨地,繃緊了鐵青的臉。

望舒此刻卻松懈了,甚至可說說笑話,她故意埋怨道:“說是要吃法國餐的,這會兒功夫卻只喝了半盞茶,愈發餓了。罷了,沒得飯吃,我便先回去,店裏事多,離不開人的。”

望舒說完便向杜昕頷首告辭,向門口走去。杜昕也不阻攔,在身後笑著看他。果然,門從外面鎖著,望舒打不開。望舒轉身,冷冷地笑,“我一個瘦弱女子,身上連根繡花針都沒有,派重兵把守還關緊了門,杜少爺,多此一舉了吧?”

“這些不懂事的下人。”杜昕詭異地笑著,走到門口,響亮地擊了三個掌,門外便傳來了開鎖的聲音。門開了,杜昕劈頭蓋臉便朝一個打手的腦門拍下去,罵道:“誰讓你們鎖門的?曹小姐如此清白女子,與我共處一室已是不便,你們居然將門鎖起,如此豈不是要毀了她的清譽。”

望舒暗自好笑。這是在拿話揶話,是在笑話自己先才說曹家清譽的事呢!

望舒也不多說,領了杜昕的這個情,笑著向他致謝,“多謝,杜少爺真是管教有方!此處離店裏不遠,那麽我便不打擾了。”說完便自行離去。

望舒走了,杜昕沒來由地一陣挫敗,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等望舒的身影將要消失在花園時,杜昕忍不住喊住了他,仍是那幅玩世不恭的聲調:“曹小姐!”

望舒回頭。隔著淺淺的綠樹叢蔭,望舒亭亭站在那頭,望著杜昕。杜昕嘻笑著,說:“我昨夜和陸老爺說,你曹望舒是我的女人。哎呀,不知他那位獨生兒子聽了會作何感想?”

望舒心頭一震,隨即恢覆神色,故作不以為然的神色:“雲間斷然不會信你的胡言亂語。”杜昕挑了挑眉毛,裝作惋惜狀,“可惜,陸老爺信了。我還說你在報社陪陸少爺一夜,陸老爺一聽,一大早便將兒子接走了……曹小姐,哎,只可惜他連去與你告別的勇氣都沒有吶……”

杜昕最後那句話,正好紮到了望舒的心裏,她終於被刺痛了,隱隱的痛。只是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她是不能認輸的。望舒牽強地笑著,可那笑容之僵,連黑臉的打手都看得出。望舒說:“杜少爺若是再滿世界宣揚我是你的女人,我便要對你那位心愛的角兒下手了。”

說到杜昕的心頭好,杜昕也不由緊張起來。人都有軟肋,這世上,萬物總是相生相克的。杜昕心愛那位角兒,極力護著,豈可讓旁人傷到他?杜昕掙紮道:“我又未曾告訴你,我喜歡的是哪位角兒。上海戲園子那麽多,你要找到豈不是大海撈針?”

望舒卻像是有十足的把握,故意唬他道:“那杜少爺可就是身在局中不知局了。與您這些天的接觸,我也私下派人打探過你的行蹤。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您的事情,我也是略知一二的。我若是將你的秘事告知您父親……”杜昕厲色道:“沒料到你也是個這樣的小人!”

望舒也厲色回擊:“小人不作,大人也不當。杜少爺,怪就怪你非要將此事告訴我,正好證實了我打探到的消息。我們各有把柄,還是不要彼此為難罷!”

望舒說完毅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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