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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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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望舒的笑容,雲間瞬間忘記了剛剛的驚險和腿關節處的疼痛,迅速爬起來,手心和衣服上的土都顧不上擦,便向望舒跑去。

這一幕發生時,幾個行人驚叫出聲,眼睜睜看著雲間和望舒應聲倒地。現在看兩人沒事,圍觀者安撫幾句,也都散去了。沒事既是喜事,先前還驚慌失措的人現在已經能笑對這次驚險的劫後餘生,並小聲咒罵著汽車裏那些草菅人命的權貴,進而又聊起修一次汽車是不是真的要花費一根金條這樣的傳聞來。人往往都是健忘的。

望舒這時也爬起身來,站在原處看著雲間向自己跑近。雲間跑至她的身邊,頓住,頭一句話便問:“你怎麽自己爬起來了?”

望舒哭笑不得,說:“我不起來,還要在這冰冷的馬路上過元宵節啊?”

雲間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倒不是,我是說……”他本想說“我是想扶你起來”,可又覺此話輕薄,便收住了話,上下左右認真地檢查望舒有沒有摔傷,並問:“你怎麽樣?”

望舒說:“不礙事,冬天穿著厚實。”

雲間看她棉大衣的胳膊肘和下襟處被磨出了棉絮,擔憂地說:“衣服像是破了……”

望舒也看到了這幾處破的地方,並未在意,“衣服破了不要緊,這是小事,我們安然無羌就是最好了。”

“是,還好我們都無礙。”雲間也慶幸,又問:“痛嗎?”

“不痛。”

“有些痛是當下感受不到,但回頭睡一覺起來反而痛了。”

“真的不痛。”

“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望舒真怕他一直這麽絮絮叨叨問下去,便將雙手伸出來,手掌朝上給他看。那副藍色的毛線手套手掌心的地方也磨掉了一塊,望舒說:“你看,你的手套送得及時,手被保護得完好無損。可惜,這手套剛剛戴上就磨壞了,這真是我見過最短命的手套。”說完自顧自笑了。

望舒說的輕松,雲間也就放下心來,說:“改天我再幫你買一副新的。”說完又想起剛剛望舒說過不讓他再破費,便補充道:“我今日沒保護住你,改天再送一副給你賠罪。”

望舒這次沒有拒絕,點點頭同意了。

“真的不痛嗎?”雲間忍不住又問。

望舒見他的大衣也有幾處磨破,便說:“你不痛我便不痛。”

“我們當然不同,我是堂堂男子漢!”雲間這才想起要拍拍身上的土,將手掌心蹭到的沙子輕輕拍落。手心有幾處被小石子蹭出了血,他也不當作事,將手放在大衣上搓搓幹凈,寬慰望舒說:“我年輕力壯,很經摔。”

望舒假裝生氣,戲謔道:“原來陸大少爺也這麽瞧不起我們這些女流之輩,還說是思想開化的新青年呢!還有,要說年輕,我似乎比你更年輕些。”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可沒有瞧不起……”雲間有時聰明有時愚笨,說到這裏,這才看明白望舒其實是在調侃自己。看到望舒笑得燦爛,知她確實沒事了,心中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雲間突然問:“望舒,你和他人在一起時,笑容也是這麽多嗎?”

望舒低頭想想,誠實答道:“不多。”

聽到這句話,雲間的心裏盛滿了陽光,雖是冬日嬌陽,卻比春光更明媚。人人都言曹望舒冷若冰霜,所到之處草木皆成冰雪,又古怪又無趣,生人勿近。而世間傳聞多是因為不了解。雲間最愛望舒的笑容,她的笑溫暖又體諒,能將冰雪瞬間融化,那麽美好,好的讓雲間舍不得與人分享,想將那笑容占為已有。

不知什麽原因使然,抑或是這場劫後餘生帶來的快樂讓雲間害怕起快樂的短暫,他突然如大人一般患得患失起來,“但願,以後我們不要這麽多災多難呢!”他最近總是極易傷感,成人禮一過,他就像被儀式了一樣,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了。如果以前是扮作大人,現在就真的是大人,他從此有了心事,有了秘密,有了喜歡的女孩和想要保護她的欲望。

雲間無意間的一句話,卻像是魔咒般一語成讖,就像除夕那天兩人的分別,他們各自被別人引領著向著不同的方向走去,又忍不住地回頭望。回頭望,無言,似乎日後所有的結局都被定格在那一瞬間了。

但願,以後我們不要這麽多災多難。

望舒聽了雲間的話,一楞,旋即笑笑,“多災多難並不可怕,如果都能像剛才這樣化險為夷,也是不錯。”

雲間鄭重其是地點點頭:“不錯,不錯。要是每段驚險過後我都能看到你的笑,驚險也值得了。”

望舒知他又說傻話,可這傻話又是情話,她真不該如何接才好。望舒說:“既然你我都無礙,那我們還有事情沒完成,繼續走吧?”

兩人繼續向前走,經歷過剛才這一段驚險插曲,兩人的路走得更近。雲間生怕再遇到莽撞的車輛和行人,寸步不離地在望舒身邊,兩人的肩膀時不時碰到,又急急閃開。望舒笑他過於緊張,說:“我本不緊張,看你緊張,我倒緊張了。”

雲間又不好意思地笑了,望舒也笑了。

從南京路走至外黃浦灘,再向左走段路,穿過外白渡橋,就到了美租界。雲間按幾位同學家地址的遠近順序,一一將票送到。等最後一個同學通知完畢,他看看手表,已快快到了和十弦約好的時間。

“望舒,你累嗎?”

“不累。”

“我們在黃浦江邊走走吧。”

“那十弦……”

“不必管他,遲到了大不了被他揍幾拳。”

“這樣恐怕……”望舒總覺得故意遲到不好,不忍十弦一個人孤零零等在原地,正欲勸雲間回去,雲間打斷了她的話,“望舒,你看,騎馬場!”

望舒應聲望去,看到外白渡橋下一條不起眼的小路上,有個騎馬俱樂部的招牌。招牌不大卻很精致,石刻的字,上面為英文大字,下面一行為中文小字,一眼便知是專給洋人開的。雲間說:“我記得你說過喜歡騎馬。”

“隨口說說罷了。”

“我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望舒擡頭望著他,指指騎馬場,“在這裏?”

“恩。”雲間點點頭,“不過不是今天,如果你喜歡,我一定帶你來。”

夕陽西下,蘇州河被傍晚的彩霞暈染成紅色,隨著水波的蕩漾,那紅色映著餘暉一層層在腳下推開,仿佛置身於船上。

“那麽,”望舒說:“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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