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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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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淙拎著倆死沈的西瓜到家時,寧梁正蹲在門口給老六餵飯,幾串沒加調料的羊肉逗得老六直搖尾巴。

“還給它吃肉呢,都胖成什麽樣了。”薄淙把西瓜塞寧梁懷裏,“你的瓜,吃吧,全吃了。”

“你可算回來了,”寧梁把肉放地上站起來,被西瓜壓得差點又坐回去,抱著西瓜把要進門的薄淙拉住了,“你爸媽在我家呢。”

“吃飯去了?”薄淙問。

“請客去了。”寧梁扯出一個笑。

寧梁家的燒烤店在桃溪路後面的向南大街,桃溪路是批發百貨的街,向南大街是個小夜市,大排檔和燒烤店占了一大半,晚上人格外多,從桃溪路拐到向南大街第一家就是寧梁家。薄淙擡頭一看,吃燒烤的矮桌從店門口一直擺到了街對面,坐著的全是兩條街上的鄰居們,他立馬停住腳步,轉頭看寧梁,對方扯出一個笑。

“慶祝咱考上大學。”寧梁低聲說。

“不是出錄取結果那天就慶祝過了嗎?”薄淙也壓低了聲音。

“慶祝錄取通知書到了。”

薄淙沈默了幾秒,寧梁也沈默,沒沈默多久就被眾人發現了,於是整條街的動靜更熱鬧了,把來撿肉吃的老六都嚇跑了。

“我們大畫家來了!”

薄淙嘆了口氣:“哎喲李叔我就學了這幾年畫畫,在你嘴裏快趕上齊白石了。”

“話可不是這麽說,我兒子說你們這學校是重本,那不就是大畫家才能考上的。”李叔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主要你倆從小吊兒郎當的,誰成想到考上好大學了,能不驚喜嗎!”

“那要是照您這麽說,過幾年您兒子考上重本就不夠驚喜了。”

用老媽的話來說,薄淙的黑隨爸,模樣俊隨媽,長得高隨爺爺家,四肢發達隨姥姥家,就是這嘴不知道隨了誰,打小既能滿口跑火車,又能嘴上抹了蜜,三兩句氣的人半死又四五句把人說出笑臉。

這邊薄淙把李叔哄高興了,趕緊跑進屋裏找老爸老媽,剛跑到店門口就看見了老爸和寧叔站了起來,顯然已經喝高興了,看見薄淙就叫過來。

老爸大手一揮,架著薄淙拿了杯啤酒把人推了出去:“來薄淙,你和寧梁給大家講兩句,謝謝你們叔叔阿姨捧場!”

寧梁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薄淙恨的牙癢,上次也是這樣,一到這種時候跑的比誰都快。

薄淙拿著酒杯往上站了兩個臺階,一米九的個頭這時候格外顯眼,他清了清嗓子,舉著酒杯開始演講:

“謝謝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又一次捧場,好事不怕晚,慶祝不嫌多,我和寧梁哥倆先去大學探探路,星光不問趕路人,時光不負有心人,高中三年我們經歷了太多太多,從高一的懵懂無知到高三的挑燈夜讀,離不開的是各位的陪伴,我們能取得今天的錄取通知書,更加離不開快遞員張大爺,聽寧梁說您來送的時候笑的聲音把老六都嚇跑了........”

“胡說!”張大爺站起來了,“老六明明是你踹跑的!”

街上一片哄鬧聲,薄淙仰頭喝光了酒結束了滿嘴跑火車,寧梁才慢悠悠的端著盤切好的西瓜來了,殷勤的遞到薄淙嘴邊。

“滾一邊去。”薄淙把空紙杯扔進路邊的垃圾箱,轉身往寧梁家後院走,寧梁端了一大盤燒烤又拖上半箱啤酒跟了上去。

“我看你回來之後就不大對啊,”寧梁開了罐啤酒遞給他,“碰上什麽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這叫什麽事。”薄淙說。

跑了一下午一口水沒喝,本來沒覺出什麽,剛才喝了啤酒後跟覺醒了似的,現在感覺渴得肺都幹了,仰頭灌進去半罐,然後才拿了根烤翅中放嘴裏慢慢啃。

“就,今天遇見一個人。”

四周安靜了半分鐘,薄淙啃完一個翅中又開始喝酒,喝完了不知道開始想什麽,盯著某一處發楞。

“然後呢?”寧梁問。

“然後我就下班了啊。”

“我是說碰見那個人怎麽了!”寧梁喊。

“沒怎麽,長得很好看。”薄淙捏著易拉罐想了想,補充道:“特別好看。”

“你春心蕩漾了?”寧梁問。

薄淙看了他一眼:“非得這麽說是嗎?”

“嗯...怦然心動?”

怦然心動。

薄淙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想說寧梁什麽時候說話這麽酸了,然後又想起下午回蕩在腦子裏的心跳聲,這麽一想心跳又有要重蹈覆轍的趨勢,薄淙擡手捂了下胸口,捂了一會覺得這個動作比寧梁說的話還酸,又趕緊放下了。

“差不多吧,我不說了嗎我也不清楚。”薄淙把雞骨頭放在地上讓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老六吃,又開了罐啤酒。

喝了幾口,薄淙又說:“我這算不算是見色起意,是不是挺不要臉的。”

“咱倆在這參加成語大會呢?”寧梁伸手和他碰了下酒,瞇起眼開始分析:“我覺得不能這麽說,你又不是看見一個漂亮的就愛一個,活了快二十年了你見過的美女很多,但一見鐘情的不就這一個。”

“鐘情有點誇張了吧。”

“那還是心動。”

薄淙又連著吃了幾串肉,想了想說:“你說得對,心動,特別動。”

“你要出手嗎淙?”

“出什麽手,人都找不到了。”

“沒事,”寧梁滿不在乎,伸手重重的和他碰杯,“一面之緣,過兩天就忘了,我以為多大事呢。”

“確實不是什麽大事。”薄淙呆呆的說。

老爸去進貨的時候氣溫低了幾度,大概是因為這兩天有場大雨,天最近也一直陰著。老爸早上五點多的飛機,薄淙淩晨就起床,開車把老爸送到機場,回家路上買了兩碗豆腐腦和油條,到家剛七點,老六都沒醒,桃溪路上的各家店鋪已經早早開門營業了。

薄淙把車停進後院車庫,拎著早飯進門,老媽聽見聲音從店裏探出頭來看。

“這麽快就回來了。”

薄淙回了句開得快,鉆進廚房拿碗筷,“媽,來吃飯。”

老媽放下手裏的活,走進來邊洗手邊說:“剛才我還聽見賣油條的在門口過去,我在樓上晾衣服呢,聽見聲兒跑下來人都走遠了。”

“您在樓上先吆喝他一聲唄。”薄淙把油條倒進餐桌上的小竹筐裏,端著兩碗豆腐腦從廚房出來,“這是沒放香菜的,還熱呢。”

桃溪路上的房子都是兩層的商品房,一棟連一棟,連了一整條街。樓上是三室一廳,一樓只有一個大店面占了一整層,大多數人家都是一樓做生意二樓自己住,薄淙爸媽當初買房子的時候是二十年前,房價低的不行,夫妻倆做生意又剛掙了一筆不小的錢,一咬牙買下了連著的兩棟,一樓兩個店面,一個用來開店一個用來當倉庫,又在樓後面蓋了個後院和車庫,接著在一樓後面擴建了幾平米小平房,隔開成三間,店面後面的用來平時休息,中間的是餐廳,最後一間是廚房。

二樓兩棟樓的隔墻打了個門出來,兩個二樓成了互通的一層,老爸老媽住一邊二樓主臥,薄淙住旁邊二樓的主臥。一般人進了薄淙家二樓不繞迷糊個兩三次都記不住哪扇門是哪的,多虧了面積大房子寬敞,格局倒也好看。

“您好,歡迎光臨。”

門口的自動感應器響了就是來人了,不過也有可能是老六跑了進來。薄淙按下要站起來的老媽,叼著根油條出去了。

沒來人,也沒有老六,隔著門簾只看見門口過去一個穿綠色短袖的男生,騎著電動車帶著女朋友,沒有進來的意思,薄淙看了看剛被風吹動了的門簾,轉身回去,說:“風吹的。”

“夏天有點風涼快不少。”

爺爺搖著扇子,說著從胸前口袋裏拿出煙來點上,薄淙從爺爺手裏拿過扇子給他扇風,“沒以前涼快,今年的風都是熱的。”

老人搖頭:“今年熱的不正常。”

琴島是個沿海城市,一般八月份平均溫度也就勉強三十度,薄淙七月末的時候還和寧梁去了海邊,被來旅游的人擠了半死,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幸虧海風是涼的。

想到這,薄淙湊過去提議:“現在海邊游客少了,您繼續去拍照吧,省得閑著又開始抽煙。”

爺爺今年六十七,年輕的時候開了個照相館,前兩年生意不愛做了,就愛去海邊給人照相,十塊錢一張,拍的好性格也好,拍了一年多竟然有不少游客來了琴島專門去海邊找他拍照,就是剛放暑假那陣來旅游的太多了,海邊都人擠人,爺爺的話來說是景不好看,不拍了。

“快別給你爺爺出主意了,”奶奶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中氣十足的:“在家出門就能看見海,還成天往海邊跑,哪天摔一下就知道厲害了。”

老人家住在老城區,靠著海邊,出了小院門的公路下邊就是海,離市區遠,住在這裏的老人比較多,環境好不吵鬧,旅游季會有游客來這邊逛,還算熱鬧。

“您別說這不吉利的話啊,”薄淙趕緊喊了一聲打斷奶奶,“快呸呸呸!”

屋裏沈默了一會,一起在裏面做飯的老爸老媽也跟著催了奶奶幾句,老人這才別扭的哼了一聲:“呸呸呸,行了吧。”

得逞的薄淙沖著爺爺嘿嘿笑。

“立了秋再去吧,”爺爺滅了煙,拿過蒲扇把煙味扇走,過了一會拍拍薄淙的手說:“等你什麽時候帶對象回來,去市南的橋上我給你們拍一張。”

“這大學還沒去上呢就開始說找對象了。”老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笑著打趣了一句。

“這都扯哪去了。”薄淙站起來抻抻腿,拉長聲音喊:“餓了——”

“少鬼叫,”老媽從屋裏探出頭來,“去劉大爺家給我買瓶醬油來,快點。”

“怎麽還支使我啊,我都多大了還支使我。”薄淙念叨著往外走,推開院門被海風撲了滿臉。

劉大爺家在路口對面那條街口,直著走過個馬路就是,海邊的路上坡下坡格外多,騎車還沒走路快,老媽讓他快點,他自己倒是不急,一邊看遠處的海一邊慢吞吞的拖著步子走。

薄淙記得路口有只橘色的小流浪貓,每次來爺爺家都能見到它來討食,特別有禮貌,一到中午吃飯的點就躲在院子門口喵喵叫幾聲,爺爺奶奶就拿著吃的出來。薄淙走到路口想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沒去,也沒見到它。

可能是最近游客多,有給他餵飯的。

劉大爺的店現在正忙,全是買東西的游客,人擠人,薄淙在一堆買水買酸奶的游客裏好不容易找到了醬油,放下錢就出來了,連聲招呼都沒來得及跟劉大爺打。

過馬路的時候薄淙拐了個彎,突發奇想想去海邊看看,畢竟要走了,有日子見不到琴島的海,還有點舍不得。

從小路走到沿海公路是條上坡路,挺累人,沒大有走這條路的,上去之後一整條公路邊上都裝著白藍色的圍欄,站在那往下看就是一望無際的海,看不到的對面就是其他國家了。

海邊風大,還摻雜著點腥味,薄淙用力聞了幾下,感覺已經把味道深深記住了,才拎著與周圍一游客格格不入的醬油瓶轉身,打算回家。

這條路很長,一直沿著海岸線望不到頭,圍欄旁邊站著不少人,但是薄淙還是在扭頭的一瞬間看見了遠處蹲著給貓餵東西吃的人。

可能是離得太遠,蹲在那裏看著很小只一個人,薄淙知道其實那人並不矮,甚至在男生裏算是高的。對方今天穿著件白短袖,被海風吹得鼓起來,大概是膚色白的緣故,發色顯得格外黑,胡亂飛舞著,黑白分明,顏色單調的蹲在人群裏,薄淙從沒覺得黑白這麽顯眼過。

下一秒,薄淙聽見耳朵裏轟的一聲,和上次在奶茶店一樣,甚至有點耳鳴了。他猶豫了一下,擡腿往那邊走。

距離比想象的遠,薄淙越走越快,心跳也快,還沒走到一半,對方已經餵完了貓,拍拍手站了起來,騎上旁邊的電動車戴頭盔,臨走之前還回頭看了看小貓。

離得還是有點遠,薄淙停在了原地,剛才記在心裏的海風忘的一幹二凈,全都騰出來給剛才那人的笑臉讓了地。

到家的時候老媽正要出門去找他,看見薄淙遠遠的來了就是一頓數落。薄淙把醬油放到桌子上,沒回嘴,轉身窩沙發裏盯著天花板發呆去了。

“出去一趟怎麽還魔怔上了。”老媽念叨了一句,又一頭紮進了廚房。

薄淙心說可不就是魔怔了。過了這麽多天本來就沒忘了不說,今天又讓他給碰上了,這叫什麽,薄淙翻了個身,心想:這叫二見鐘情。

“來吃飯了,爺爺給你包的鮁魚餃子。”

鮁魚餃子皮薄餡大,奶奶單獨盛出來一碗給薄淙,一桌子菜大半桌子都是海鮮,兩位老人還一個勁往薄淙碗裏夾菜。

“真吃不了了奶奶。”薄淙喝完一碗海鮮粥趕緊攔住了拿起勺子的奶奶。

“怎麽才吃這麽點,”奶奶嘟囔著,也不勉強他了,“去了南方吃不到了。”

“您別操這心了,現在這年代什麽東西買不到,南方多的是海鮮。”老爸說。

爺爺撥了幾個餃子到薄淙盤子裏,說道:“對了,這北方人忽然去了南方會不會水土不服啊?”

“不會的爺爺,平江市那麽近,肯定沒什麽事的。”薄淙又吃了個餃子,“家裏孩子去當兵都不帶這麽操心的。”

爺爺奶奶嘴上不再說什麽,薄淙走的時候還是舍不得,在門口站了好一會,車子拐了彎才看不到兩位老人的身影。

薄淙還擰著腦袋往後看,“早知道不來了,惹我爺爺奶奶傷心。”

“那是氣氛到了不得不傷心一會,”老爸毫不留情的說:“沒兩天就忘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

“停車跳海。”薄淙喊。

老爸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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