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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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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極玄清道訣。

——“小凡,我知道爹一貫看不上你,今天對你動怒更是不知所謂,哼,他自己教不好徒弟還反過來責罵你,我就看不下去,你拿著這個法訣,自己偷偷修習,什麽時候練出個名堂來給我爹瞧瞧,再也別像今天這麽丟臉了。”

——“你別擔心,爹跟娘還能怎麽責罵我?最多關一段時間禁閉嘛,那又怎樣了?反正,我可不能讓你受人欺負。”

那日師娘離開房間後,師姐也去找了他,這太極玄清道玉清境第三層的法訣,便是那時候師姐留給他的。

張小凡知道師姐是替他打抱不平,也明知道自己其實不該收下,可是……想起師父的能力,想起丁大哥的功法,想起師姐那麽崇拜的齊昊,還有與他一同入門的驚羽,他仍是被田靈兒說動,將法訣偷偷地保留下來,卻一直猶豫著不知是否應該按照上面的修煉。

適才五師兄湊過來上下檢查他的損傷時,小凡怕衣袖裏的紙張被發現,便倉促塞進了盛放著衣物的包裹裏,結果他塞得不牢固,竟還是掉落出來,被丁大哥給瞧見了。

張小凡有些發慌地看著他,丁引雖不知道玄清道的口訣,但也知曉他們練功都是層層遞進,每層融會貫通後才由師父傳授下一層,他大可以告訴對方這是師父前幾日給他的,可他一句謊話都不會說,又不能供出師姐,便只得沈默下來。

丁引不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心中有數,便走回床邊坐下,嘆了一聲道:“又不說話了?”

張小凡心下愧疚,卻還是堅持著:“小凡不能說。”

丁引笑笑,看了看手裏的道法,輕快道:“好,那我來說,你聽著就好。”

張小凡瞄他一眼,又收回視線,聽丁引胸有成竹地開口:“這紙上有一點兒花香,像是女兒家愛用的香粉,和今天看到的某個位姑娘是同樣的香味,所以,這該是那位姑娘給你的。”

被對方說中,張小凡抿了抿唇,人還是沈默著。

丁引思考著又道:“靈兒姑娘是田首座的女兒,東西又是傳給自己的同門師弟,但仍和你們的門規有違。這私傳功法的罪責,可大可小……”

張小凡忍不住擡起頭來:“不怪師姐……是小凡自己要修習的,丁大哥你不要……告訴師父……”

丁引眼帶笑意:“肯說話了?”

張小凡蹙著眉毛,不解地看著他。

丁引將功法遞還給他:“悶葫蘆一樣,誰會知道發生過什麽,你的心情是什麽。我知道你性子靜,喜觀察,但若不善言辭,言不達意,想法再多,也未必有用。”

張小凡眼底有些發酸,心裏也熱熱的:“……小凡知道這樣不對,也知道師兄和師姐們說的話都是好意,我也明白他們的好意……可如果能強一點兒,就強一點兒……”如果師父能一直像今天似的,像對其他師兄一樣看待他……

強大,強大……如果自己不能強大起來,怎樣都是不夠的。

丁引明白,卻又有些蒼涼,然而他也清楚,張小凡不是他,跟他不一樣,青雲門,大竹峰,一幫真心待他的師兄師姐,一個雖不完美但心地還算清明的師父,而眼前這個人才十五歲,未來那麽長,也充滿了各種的可能性。

於是他淺淺吸了口氣,沈穩地詢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的第二層功法,現在修習的如何了?”

2.

張小凡的第一層功法用了三倍於普通弟子的時間完成,可第二層功法卻只用了普通弟子不到三成的時間便已經十分熟練。

田不易對張小凡練成第一層後在晚膳時宣布的畫面還有些印象,他記得自己沒做理會,記得其他徒弟驚喜地恭喜老七,如今過了半年多些的時間,他聽到張小凡說第二層已經學完,也親眼檢查了對方的修行,面上卻還是沒什麽笑容。

張小凡大氣也不敢出,田不易看了看他,視線移到丁引身上,話還未說出口,對方便先一步預料出來,平靜地回答:“你們青雲門的功法我一竅不通,還能指導他不成?”

指導?他那大徒弟起初的一年裏指導張小凡不是一次兩次,可次次都似石沈大海,張小凡連個波浪都沒翻起,指導要是有用,這七徒弟早就該魚躍龍門了。

更何況,丁引說的沒錯,即便是修仙同宗,蜀山如何他不知道,但青雲門焚香谷天音閣的功法也各不相同,尤其張小凡所練的一二層是各派根基,被別的門派妄加指導,不散修行就是造化了,更何況,丁引也沒必要做這種事。

田不易視線移回張小凡身上:“老七,你運功之時,身上可有什麽異樣?”

張小凡搖搖頭:“……並無異樣,師父,也可能是弟子弄錯了……”

田不易豎起眉毛:“胡鬧!你自己聽聽你說的話走沒走腦子!這是能弄錯的嗎?要是弄錯了,你還想化氣為精?你當玄清道是鬧著玩的?還是當師父年紀大了,眼花心盲嗎?”

張小凡只是自覺這麽短的時間練完很不可能,誰料竟一句話炸了師父的毛,當即深埋著腦袋,半個字都不敢說了。

田不易這般吼完,看張小凡跟個鴕鳥似的巴不得埋進床裏,想起前幾日丁引引述那句“無能討師父歡心”,一股火氣夾雜進無奈,忽上忽下地飄著,那邊丁引卻搖了搖頭,插道:“他之前練了三年才有成效,如今進境迅速,自然不敢確定。田首座這樣說,便是小凡的功法無誤,他確實已經修完你們的第二層功法了?”

田不易深吸口氣,在讓丁引出去還是讓他閉嘴之間猶豫了一下,索性在竹屋裏坐了下來:“青雲門功法口訣是青雲弟子才能知曉的事情,小凡行動不便,借丁道長寶地一用。”

3.

玄清道一至三層是青雲門所有術法的根基,難度也逐層深入,同前兩層的引氣煉氣不同,第三層重於修煉太極元氣,口訣愈發晦澀繁覆。而青雲門中弟子修煉至此,往往資質也基本定型,聰慧者往往勢如破竹,一舉破境進入“驅物”,打下修煉仙道的根本,差一些的則往往停滯不前,甚至荒廢一生的也不在少數。

張小凡調動所有的註意力,聽田不易重覆了兩遍口訣,總算記了個七七八八,在田不易問他“記全了沒”的時候,很有點兒愧疚地瞧著師父。

田不易這次倒沒吼他,只挺了挺坐的有些久的身子,懶懶道:“你第一節總是記全了吧?明日我讓你大師兄抄錄一份給你,你記得要保管好了。”

張小凡連忙點頭:“多謝師父。”

田不易直起身來,轉身欲走,又猶豫著轉過來看了看小凡蓋在腿上的被子:“我派之中,續筋連骨的靈藥也有,但你根基未實,用藥催生骨骼恐怕十分疼痛,自己好好養著。”

修仙之人體格強健,鮮有生病,師父從來也很少關心弟子的起居,張小凡受寵若驚地連忙點頭:“弟子知道,會盡快養好身體。”

田不易看他耳根發紅,視線移向窗外,幽幽道:“老七啊,有個成語叫做大器晚成,這第一層第二層功法的修行時間,你都創了個大竹峰之最。你是不是大器我不知道,七脈會武還有兩年,你的其他師兄已被我趕去閉關修行,你也不可懈怠。若修行有疑,去守敬堂問我便是。”

張小凡若能下床,必然要重重跪下,現下不好行動,只好滿含感激道:“是!……弟子愚魯,七脈會武恐無力替師父分憂,但決不荒廢練功,日後,也會盡力不給大竹峰丟臉。”

蘇茹上次給張小凡大黃丹時,曾無心說過田不易的隱憂,回去後自然也告訴了自己的丈夫,田不易今日聽小凡語氣堅定激蕩,忍下嘆息,隨和地擺了擺手,便轉身離開了竹屋。

張小凡目送師父出去,手握成拳,腦子裏仍是適才師父對他的一席交代,想著想著,眉眼裏忍不住帶了一絲笑意,恰又看到丁引出現在門口,目光溫柔,於是連嘴角也漾出了快樂:“師父他從未……從未跟小凡說過那麽多話。”

丁引了然地笑笑,沈默著走到桌邊,將衣袖裏的紙張湊近燭火:“那這份東西,我替你燒掉了?”

“誒……”張小凡探手想攔,又堪堪頓住,丁引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回道:“田首座已經授你法訣,這一份留下來,小心成為日後禍事。你師姐確實是好意,但好意有時亦是累事。再說,她若知道這件事,你覺得她難道會生氣嗎?”

師姐若知道自己練成了第二層,還被師父親自傳授,只怕會是最高興的那個,張小凡收回了手,垂眸道:“若不是丁大哥,我怕真會暗中修習,也就聽不到師父今日所言了。”

丁引看他默許了自己的舉動,便將紙張放在了火苗上面。折紙易燃,很快便從星火一點變作一團跳躍的火花,朝著丁引捏著的邊角攢動。

他松開了手,將即將燃盡的紙張放在燭臺邊緣,聽張小凡又道:“說起來,我還沒真想到……丁大哥會願意去前殿將師父請來。”

丁引好笑地看著他:“是怕我記仇他打你一掌?你自己不是說過嗎,他總還是你的師父。”

張小凡有些不好意思,四處張望著屋裏:“小灰呢?它是不是又跑回去跟大黃一起睡覺了?這家夥,白天從這裏偷吃的,晚上也一點兒都呆不住。”

丁引有心逗他,並不放過:“行啊,虧大竹峰上下誇你老實,你倒是會對我轉移話題了?”

張小凡幾日與他同住,知曉丁引並不是真的介懷,便自己挪動著傷腿躺下:“這麽晚了,丁大哥不必給小灰留門,我有些累,要先休息了。”說著便把被子蓋到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偷偷去看丁引的反應。

丁引難得看他興奮賴皮,不再計較,走到床邊俯下身來:“你不擦一下了?”

張小凡露在外面的耳緣又不自覺地紅了一些,沈默著搖搖頭,丁引便不再問,將屋門關上,隨手施了個維持屋內暖意的護咒,便吹熄了桌上的燭火。

燭臺上那殘餘的一點兒紙張尚未燃盡,然而明火已滅,只剩細微的火星還在一點點地侵蝕,一點點黯淡,化為淡煙,幽幽離散。

張小凡在黑暗中感知到丁引躺在靠裏的地方,對他道了一聲晚安,適才因為師父造訪而有些翻湧的心思此時才緩慢平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器,能不能終有成日。

但至少這一刻,他感到格外的安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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