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黎明又再次到來。

本來晴朗無比的天氣，卻似乎是沒有照到這座皇宮一樣，整個宮裏的人上至嬪妃，下至雜役宮女太監，一個個的全都簡言慎行。甚至於連平日裏最愛傳閑話的嬤嬤們，都似乎一下子變成了啞巴。大家夥心照不宣，見面都用眼神交流，這樣一來皇宮裏的氣氛想不壓抑也不行了。

宮廷裏的氛圍如何秦玉是沒有時間去理會了，因為她這邊也正愁得坐立不安呢。自打昨天晚上，這小劉憶就開始生病發燒說胡話，把秦玉急得不得了。她連忙派人去請禦醫，然後又親自形影不離的照料，直到今兒個早上小劉憶的高燒才算是退下去。但病情還仍不穩定，隨時都有加重的可能。

一幹宮女太監也都跟著忙活，秦玉這才有閑下來的時間，想想自己的事情。

她本來是打算在這幾天就告別回南唐的，可看如今這情況之下，她還真不好意思開口就走，更何況聽宮人說永帝呆在正和殿裏，到現在還沒出來呢。這樣，她就更不能不辭而別了。

一想到這兒，秦玉就頭疼，本來現在這宮裏的事兒就夠多的了，結果十一這個閑不住的大忙人還跑來湊趣，一進宮就強行攔下了正在給貴妃上刑的衛兵，緊接著又大鬧正和殿，在外面就硬要往裏闖，幸虧有人機靈，撒腿跑來給秦玉送信，結果弄得秦玉只得放下小劉憶的病情，轉而去勸十一。

等她好不容易把十一連拉帶拽，再讓人看著送回府時，她的心也算是越懸越高了。十一那並非喝醉酒的不正常姿態，恐怕不止入了她一個人的眼裏。

北漢皇宮是非多。這算是秦玉最由衷的感嘆了。經此一行她算是徹底的明白了，家亂比國亂，更令人操心。有人說得好，家和萬事興。看來這也不光是指平民百姓。

一日無話，就這樣匆匆的過去。

轉眼到了第二天，永帝仍然還沒有出來。他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呆在正和殿裏，對外面的事情充耳不聞，更不曾下達一道命令。什麽吃、喝、用、傳全都沒有。這正和殿的門，自打關上一直到現在，就再沒開過。裏面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殿門外面圍了一圈的衛兵，衛家兄弟親自在這兒站崗。心裏急得不得了，皇上在裏面不吃不喝，他們這些當差的在外面也得陪著，因此大家夥是一起餓了兩天。

到了第三天，永帝還是沒有出來。這回急的可就不光是宮裏的這夥人了，宮外頭的朝廷官員，一個個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自己的府裏直打轉轉。

三日未朝，要知道這可是永帝自打登基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永帝，素來是個執政甚嚴的人，對待他自己也是一樣。登基八年來，每日早朝，從未誤過一次。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這次，卻無聲無息的就誤了三日早朝，這又怎能不讓這些個官員們犯嘀咕。

但是猜歸猜，事實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些個官員們都不知道。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從宮裏打探出消息來的。因為那皇宮自達永帝去找太後算賬的時候，便早已被重重衛兵封鎖，任何人等都不準進出。這樣一來，別說要打探出消息，哪怕就是想放一只鴿子傳信，它都不一定能夠活著飛出來。

這些個官員們怎麽胡思亂想暫且不提，單說永帝。

三天時間眨眼已過，到了第四天。秦玉和前幾天一樣，來到正和殿前打算看看永帝是否已經出來。

衛銘衛笑哥倆，在這守著，見秦玉又來了，他們倆不禁也跟著嘆氣。三天三夜，皇帝還沒出來。

三人相視不語。但心裏的擔憂卻是相同的。

秦玉無聲的嘆息，轉身想要走時，可忽然間，她的耳朵動了動，本已轉過去的大半個身子又快速轉了回來，同時眼裏帶著興奮的光芒看向正和殿的大門。

衛家兄弟也聽到了動靜，二人齊齊的回頭看向身後的那扇殿門。

所有的衛兵都精神一震，順著三人的視線看望去。

如同塵封已久般，那扇殿門終於緩緩的打了開來。隨著一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步入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幾乎同時間，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倒抽了口冷氣。就連平日裏最淡定的秦玉，在此時也不免瞪圓了眼睛，下意識的搖著頭，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情……是真的。

就見永帝，淡淡的一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們“你們，這是什麽表情，朕，有哪裏不對嗎？”

“……皇上……”衛銘的話說到一半，就不能再說下去了。他轉頭看向秦玉，覺得自己實在是開不了口。

順著他的目光，永帝又轉向秦玉，用眼神無聲的詢問。秦玉收起那副吃驚的表情，打量著眼前的這位結義大哥，眼神頗為的覆雜。

“……大哥，你的頭發……白了。”

用極為平淡的語氣道出這麽一個殘忍的事實，秦玉有些不忍的離開了視線。但是出乎眾人所意料的，永帝僅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然後就又重新歸於了平靜。

“白了多少？”

“……幾乎……全白了。”

是的，永帝的頭發幾乎全白了。三日前，那滿頭如墨般的青絲，此時竟幾致全都化為了雪白。再也找不到曾經那漆黑如墨般的蹤跡。三日的時間，他還是他，卻也不再是原來的他。

“走吧，一切，也該結束了。”

當那曾經傲然挺立的身影疲憊的吐出這句話時，一切，真的都該結束了嗎？秦玉不知道。但現在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上前面的大哥，一齊走出這個壓抑的大殿，去迎接新的一天。也許這一天仍舊是布滿波瀾，但總歸一句，是告別了過往，開啟了明天。

走出正和大殿，外面的陽光正艷紅如嬌艷，一如人生，新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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