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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生死困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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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註定是不尋常的一日?, 今日?下午,前線傳來?了一個?壞的消息, 李孝逸戰敗, 徐敬業大獲全勝,將要南渡長江攻打潤州。

這對武則天?來?說無?疑是個?噩耗,她一生?的付出已經進入了最後的結點, 她必須立刻穩定住局面, 扭轉敗局,在這場戰爭中獲勝。

這裏面卻涉及了千絲萬縷的細枝末節, 事件的開始, 是駱賓王的《討武曌檄》橫空出世,那篇檄文從三個?角度來?為這次起兵做了輿論上的鋪墊:其?一,是先指責武則天?有一女侍奉二主,共侍兩代帝王的行為, 亂/倫,有違綱常,狐媚惑主, 並且指責她殘害兄姐, 冷酷無?情。

其?二, 則是歌頌徐敬業,將他的好與武則天?的壞, 列個?對比,讓天?下之人對這次起義產生?好感。

其?三,則是有了前兩部分的鋪墊之後,開始大力號召天?下人加入自己?的行列, 匡扶李唐,反對武則天?。

駱賓王這一招, 屬於兵馬未動,輿論先行,古人打仗,講究個?師出必須有名,占領了道德制高點以後的起事,才更名正言順。

可實質上,武則天?卻不像駱賓王控訴的那般不堪,徐敬業也沒有他形容的那樣良善。

徐敬業在這次起兵謀反之前本來?叫李敬業,他的祖父是唐朝的大功臣徐勣,因為立下過赫赫功勳,被賜國姓李,從此改名為李勣,武則天?其?實對李勣一直十分尊重照顧,李勣死?後,武則天?還?讓他的長孫李敬業繼承了他英國公的封號,並封為刺史?,可李敬業自己?不爭氣,在刺史?的職位上犯了事兒,又被貶成了柳州司馬,途徑揚州之時,偶遇了同?樣對武則天?頗為不滿的駱賓王等人,一番密謀之後,便有了這次打著“匡扶李唐,扶持中宗”旗號的叛亂①。

武則天?得知李敬業謀反以後,自然是罷免了官職,奪去?了賜姓,現下李敬業就又變成了徐敬業。

因此,此戰開始之時,謝泠祐曾經獻計給武則天?,派李唐宗室李孝逸為主帥迎戰,這便是針對駱賓王“匡扶李唐,扶持中宗”這個?口號的最有力一擊。

既然對方想在輿論戰場上占領制高點,那就針對這一條進行迎頭痛擊,他說要“匡扶李唐”,便讓李唐王室去?迎戰,使對方師出無?名,把輿論制高點再奪回來?。

謝泠祐的這招顯然是奏效的,屬於當即回了對方一記響亮的耳光,徐敬業在得知與他交戰的主帥是李唐王室的李孝逸之時,一下子亂了陣腳。

他本來?設立的旗號師變得出無?名了,於是他在混亂之中先是敗了一場,心緒更加煩亂,謝泠祐便抓住此次機會乘勝追擊,又用了一個?計謀。

他在建議武則天?用李孝逸做主帥之後,還?勸諫武則天?用他的親信魏中元作為副帥,謝泠祐此舉是擔心李孝逸如果起了反心,與徐敬業之流合謀一處,那局勢將十分不好收拾,所以派親信魏中元去?,可以起到監督的作用,並且可以制約住李孝逸的調兵遣將,而且,對於前線的戰報,謝泠祐可以做到始終比朝堂之上更早知曉。

他利用這個?方便,給魏中元傳了一個?計謀,讓他趁著徐敬業心緒混亂,派人假意獻計給徐敬業,帶去?一個?長相與李賢有八分相似之人,並對已經師出無?名,心緒煩亂的徐敬業諫言:“主上有了像李賢這個?人,起兵之時可以說是擁護李賢,這樣就依舊師出有名了。”

徐敬業正愁沒有了起兵的由頭,無?法?行事,眼見天?賜良機,立刻采納了這個?建議,就這使他更深一步陷入了謝泠祐的連環計。

面對這場可以牽動天?下人心的交戰,讓自己?的身?份變成正義的一方尤其?重要,現下,李敬業一開始的《討武曌檄》說著要擁立睿宗李旦,現下又說擁立李賢,這樣混亂的擁立,便會讓人覺得他出爾反爾,不誠不信,心思混亂,居心叵測。

因此,在戰爭的最開始,李孝逸的大軍是所向披靡的,可是近日?,駱賓王卻做出了一個?致命的反擊——他不知從哪得到了消息,放出了武則天?曾經為了上位,親手掐死?自己?女兒的傳聞。

此傳聞一出,喧囂之上,所謂“虎毒不食子”,這對武則天?的聲譽十分不利,她精心運作的賢孝名聲恐怕會毀於一旦!

武則天?十分著急,心中思量:現下,這一切還?僅僅是個?傳聞,可如果被駱賓王等人抓住了證據呢。

但她並非坐以待斃之人,與沈熙薇的幾次見面,已經讓她心下起了狐疑,今日?沈熙薇走後,她略一追查,便知曉了沈熙薇悲田院的出身?,再算算年紀和那與李治相似的眉眼,加之一個?母親本能的直覺,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她心中已經認定了八分。

而且在這次追查之中,她還?發展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情,當日?謝泠祐主動將自己?的私宅拿出來?,做長安城的公辦民賃房,武則天?當時便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是想把什麽人放在眼皮子地下看著。

但她當日?覺得這不過是謝泠祐的私人感情,他已經弱冠之年,有些血氣方剛的情動在所難免,武則天?對他人的情感之事毫無?興趣,當下又正值盂蘭盆節之前的時間節點,她便順水推舟,毫無?為難的答應了謝泠祐這個?請求,送給他一個?人情,讓他更好的為自己?辦事情。

但現下,她卻發現謝泠祐將正對著自己?府門的那間鋪子,賃給了沈熙薇,現下甚至將那一排的三間都賣了她,堂堂瑞安侯,需要賣房度日?嗎?

武則天?揉了揉額角。

答案自然是不需要的,那他賣房,是為了給沈熙薇行個?方便?!

武則天?思量至此心中百感交集,作為一個?母親有人對她的女兒關懷體貼,用心照顧是天?下母親都會欣慰的,但作為要登基稱帝的女皇,她卻糾結起來?。

她還?查到謝泠祐還?用了工部的人,幫著沈熙薇將三間鋪面打通,重新修整。

他攬下這樣的活計,堂堂瑞安侯花時間在這麽多瑣碎的事情上,除了為情,還?能為何?

武則天?揉了揉額角,得出了一個?情理之中,意外?之外?的結論:沈熙薇也許是她的長女,謝泠祐鐘情她的長女。

她嘆了口氣,不知該喜還?是該悲,須臾這許多年,她一直惦記著女兒的消息,但這一刻真的來?時,卻來?的那樣不湊巧。

她緊蹙著眉頭思量道:謝泠祐知不知曉沈熙薇是長公主呢?他是負責探查這件事情的,如果不知曉倒是好說,若是知曉了,那他便是有意隱瞞與她。

這便說明謝泠祐於君的忠誠,在他心中沒有他對沈熙薇的愛情寶貴。

武則天?心裏泛出了猜忌的火焰,她不只是一位尋常的母親,更是一位君王!身?邊的親信可否赤誠衷心對她來?說尤為重要。

謝泠祐若是查出了沈熙薇的身?世卻不是告訴武則天?,那是為什麽?那是因為他害怕,他為什麽害怕,他害怕現下的行事之下,武則天?會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堵住她登基稱帝之前最後一次攻擊而將“證據”沈熙薇直接殺掉滅口。

武則天?狠狠的錘了一下桌案,怒火中燒:難道在謝泠祐眼中,她是一個?會兩次對自己?的親女兒冬夏殺心的人嗎?

她是嗎?

武則天?緊握的拳頭漸漸松弛了,捫心自問,她找不到答案。

殺了沈熙薇,最簡單,最直接。可她能夠這樣做嗎?她的女兒本該是李唐王室裏最尊貴的長公主,卻因為她的緣故,飄零了這些年,現下,她剛剛有了起色,對於一切一無?所知,她竟然要再次為了自己?的抱負對她下手嗎?

武則天?不知道,她長出一口氣,只覺得心中憋悶,沒辦法?去?細想。

窗外?這場秋雨來?勢兇猛,越下越大,那雨點直直落在窗欞上,打的窗紙“劈啪”作響,冷風從屋角的縫隙中鉆進來?,將燭火細微的芒撞得影綽綽。

有風聲、有雨聲、有窗戶紙的沙沙聲,就是沒有人聲,整個?大明宮現下便陷在了一種,巨大而不徹底的詭異靜謐之中。

謝泠祐那架馬車,踏著水花狂奔著的蹄聲也混在這詭異的靜謐之中。

它於馬車內蹙眉沈思,留給他解決問題的時間不多了。

他現下對駱賓王恨得咬牙切齒,不為旁的,只因武皇殺女陷害於王皇後的流言,最後的證據指向他的心上人——沈熙薇。

如果他們?發現了沈熙薇,便可以證明王皇後沒有殺死?過長公主,如果是王皇後殺的,沈熙薇又豈會被掉包出宮呢,事情到這裏就可以添油加醋的去?寫武則天?陷害王皇後的罪名了,甚至還?可以杜撰描繪武則天?本來?想親手殺女兒,可卻陰差陽錯才放過了,世人沒有那麽關註真相,只需要讓本來?的恨意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就夠了。

謝泠祐思量至此,面若寒霜,這半年來?,其?實從未有人真正的著急去?尋找過長公主的下落,無?他,這是武則天?登基之前最關鍵的事件節點,是她半生?的努力就要迎來?收獲的時候,所有人更關註的都是她登基稱帝的事宜,都想著等到武則天?登基之後,大可以大張旗鼓的去?尋找長公主的下落,再用前所未有的榮華富貴對她進行補償。

武則天?也是這樣想的,因此,她對於尋找長公主之事,並未十分上心。

謝泠祐當時雖然不知曉沈熙薇的真實身?份,但卻覺得這是個?好事情,在風雨飄搖中出現的公主前途叵測,在安穩繁華的時期出現的公主,才能得到武則天?作為母親真心的愛護,以及對過往愧疚的盛大補償。

所以他是有意將此事放一放的,但武則天?見過宋玉,她派了宋玉暗中追查,謝泠祐沒有辦法?有違太後的命令,叫宋玉也放下,便只能順其?自然。

宋玉並沒有旁的任務在身?上,也不知曉此中的機巧,只把它當成一幢太後親自交給自己?使命,因此,對於此事的追查十分賣力,已經查到了當年帶著長公主離宮的乳母屍身?被發現的時候,少了一塊隨身?攜帶的玉佩,她推測乳母是把玉佩放在了長公主身?上,用作日?後相認的物品,也把玉佩的圖樣謄下,呈給謝泠祐看過。

謝泠祐有些善心,希望這位自幼苦命的長公主,可以在朝局安穩後再出現,以保證她的榮華平安,左右現下武則天?的心思不在此事上,且覺得想要憑借一塊玉佩在偌大的長安城暗中找人,好似大海撈針,因此便並未把此事和武則天?上奏。

這實際上在無?形之中,一直算是對沈熙薇的護佑。

直到謝泠祐於那日?在沈家小院兒,看見沈熙薇從頸上掏出了與那圖片上,一模一樣的玉佩...

窗外?是簌簌的冷雨,謝泠祐的一顆心也在這深秋的冷雨中打著寒顫,現下武則天?的殺女的罪名還?沒有坐實,唯一不讓它坐實的辦法?,就是長公主永遠不要出現,死?無?對證。

謝泠祐心尖兒發涼,武則天?這樣的深夜傳召,顯然是她已經發現了什麽,她會不會為了宏圖霸業...

他不敢往下細想,只覺得又冷又悶,他扯了扯衣襟,方才好受一點,他太害怕了,他甚至顧及不上自己?的安慰,只一心想著如何能護住沈熙薇的周全。

他回想起那日?在平康坊沈熙薇賃房時差點遇險時他的心情,如果那時候他對沈熙薇的情誼是一個?幼小的種子,現下,卻早已經長成了參天?的大樹,他愛她,他不能失去?她。

謝泠祐緊閉了雙眼,用如燭的指捏了捏鼻梁。

“禦書房到,落轎——”小太監高亢的喊聲被秋夜的冷雨的“劈啪”聲剪碎,謝泠祐望了望依舊燈火通明的禦書房,提步跨過了那朱紅的門檻。

武則天?的面前依舊放著堆疊如山的奏章,她整個?人背靠著鳳椅,微閉著眼,辨不出神色,雕了吉祥文的銅香爐裏升騰出裊裊的香,謝泠祐不知這香是什麽,只覺得是種冷香,他並不喜歡。

“微臣參加聖母皇太後。”謝泠祐見禮。

“平身?吧。”武則天?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她又徐徐道:“朕近日?聽聞李孝逸打了敗仗,祐兒聽說了嗎?”

“臣聽說了,但今夜天?色已晚,只想著明日?早朝向太後請旨,臣願望前線率兵征戰。”

武則天?聽了這話,饒有興致的睜開了眼睛:“可你的傷怎麽辦?不是不能再征戰沙場了嗎?”

謝泠祐於十六歲隨父出征,曾是三敗匈奴的褾騎大將軍,但他曾經身?中毒箭,這條命是撿回來?的,謝母作為武則天?的義妹,只有謝泠祐這一個?兒子,曾經赤足散發的乞求武則天?,不要再讓謝泠祐上戰場,她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

謝泠祐的身?體情況也確實不合適再征戰沙場了,一到冬日?開始下雪,他的箭傷之處就會隱隱作痛,那次的毒拔除的太晚,他傷了心脈,若是好好將養著還?不打緊,可如果再去?艱苦的環境下,長線征戰,恐怕便會丟了性?命,但現下謝泠祐顧不上這許多了,除了趕緊打敗徐敬業和駱賓王,讓武則天?早日?登基解決所有危機之外?,他想不出來?還?有何種方式可以保住沈熙薇一生?的周全。

“只有快點讓一切紛爭結束。”如此思量著,他一揖,堅定道:“臣身?體已經大好了,可以率兵去?攻打徐敬業的叛軍。”

武則天?默了一會兒,沒有言語,她心下是有些動容的,沈熙薇畢竟是她的女兒,她感動於有一個?男人懷著真切的感情去?愛她,不計回報的呵護著她,這樣的運氣並非每個?女子都能遇見的。

而讓一切產生?的緣由,是她要登基稱帝,謝泠祐將她看成了一個?會為了登基,而再次對親女兒痛下殺手的狠毒之人,她心中泛起一股淒涼,捫心自問,她會嗎?

如果今日?不是謝泠祐決定不顧性?命的自請出征,她會殺了沈熙薇以絕後患嗎?

她不敢去?探究內心深處真正的答案,此刻的她異常強烈的希望謝泠祐能打贏這場仗,能夠殺死?那該死?的徐敬業,這真摯的恨意之中,已經不僅僅為了徐敬業不知感恩,阻撓她登基稱帝之路,還?因為他竟然使她陷入了良心的責難。

武則天?緩緩睜開了眼眸,望向謝泠祐道:“李孝逸打不贏徐敬業和駱賓王,你能打贏嗎?”

謝泠祐擡眸,迎上武則天?的目光,真摯道:“微臣能打贏,也必須打贏。”

武則天?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奮不顧身?,良久,他開口道:“祐兒,你覺得權力邪惡嗎?”

她問出這句話,謝泠祐的心念一動,緩緩擡眸望向了武則天?,都是聰明人,今日?這場面中,雖然二人沒有一句提及長公主沈熙薇,可做得一切決定似乎又都是圍繞著這個?人的,圍繞著他們?對一個?人深切的感情,作為一個?久未與女兒見面,心中懷著熱切的盼望,與深深慚愧的母親,作為一個?馬上就要君臨天?下的帝王,武則天?對於沈熙薇的感情是覆雜的,一切的風吹草動,都將影響著她做出的決定。

而謝泠祐的心思便簡單了許多,他的一些決定都是要她活著,要她能夠快樂的過日?子。

為此,他不惜付出了忠誠的代價。

一個?臣子為了對自己?女兒的真實愛情背棄了主上,這讓作為母親的武則天?欣慰。

一個?臣子為了自己?的愛情,背棄了對於主上的忠誠,這讓要登基稱帝的武則天?震怒。

而這一切皆是因為她手中的權柄,她第一深切的感覺到權力帶來?的痛苦,所以,權力是邪惡的嗎?

她在自己?心中找不到答案,她想聽聽謝泠祐的看法?。

謝泠祐擡眸道:“臣不知,臣只是知曉,唯一能讓這些痛苦結束的便是立即結束這場紛爭。”

武則天?聽了這話,竟如醍醐灌頂一般,是啊,唯一能讓這些痛苦結束的便是立即結束這場紛爭!

權力並不邪惡,沒有足夠的權力才是最大的邪惡,如果她已經登基稱帝了,那今日?的一切便不會發生?,她不用陷入兩難的境地,也不能再一次面對可能會失去?愛女的痛苦之中。

第一次的時候,她太弱小了,她沒有權力,才只能犧牲自己?的女兒,犧牲自己?做為一個?母親的仁慈。

可現下一切已經不同?了,她不用再做出重蹈覆轍的選擇,她甚至為了自己?方才的仿徨感到荒唐可笑,現下,她全想通了,因此,她神色松弛的淡道:“去?吧,祐兒,殺死?他們?,讓一切結束。”

“是。”謝泠祐起身?準備離開禦書房之時,武則天?又開口叫住了他:“祐兒...”

謝泠祐回眸,武則天?堅定道:“你放心吧,朕一定會誅滅徐敬業之流的叛軍,哪怕是天?下排山倒海的違逆哀家也不怕,你要守護之人的周全,也是朕要守住的。”

謝泠祐聽了這話,心下一陣感動,他鄭重的施禮道:“謝主隆恩。”

武則天?一笑:“是朕該謝謝你,這樣珍重的愛著她,護著她。答應朕,你要永遠如期待春天?一樣,熱切的去?愛她,永遠的期盼她。”

“臣領旨。”謝泠祐一掀胯袍,再次奔入了秋夜的冷雨中。

武則天?擡眸望了往謝泠祐的背影,她心中期待著她能夠旗開得勝,那便是她與沈熙薇能夠相聚的時候。

謝泠祐若有所思的奔入雨中,他當然會永遠都如同?期待春天?一樣,熱切的去?愛著她,如果他還?能有命回來?的話,他一定要和她提親,他們?以後可以遠離是是非非,朝廷紛爭,就如今日?這般吃著火鍋,說著閑話,他可以在春天?為她種下花園,在秋日?為他曬花烹茶,為她漬酸菜,下庖廚,為了她,他什麽都願意做,如果他能活下來?的話。

可如果他們?的緣分沒有那麽長,那他也會好好的記住今晚,並且殺了威脅到她安危的隱患。

馬車碌碌前行,謝泠祐甚至沒有和沈熙薇告別的時間,便轟轟烈烈的奔去?了戰場。

前路是生?離,還?是死?別,他一點兒也不清楚。

這場冷雨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世界潮乎乎的一片,沈熙薇躺在榻上輾轉反側,不知為何她難以心安,她好似在等著噠噠的馬蹄聲,可不知為何,她又有種直覺,他這次的歸期不會這樣的快。

於是,她便懷著心事睡了又醒,本來?久不長的一覺兒也被剪碎成了幾段。好不容熬到了天?色泛白,那場雨也終於停了,沈熙薇立即起身?了,梳洗過後,她便往對面的瑞安侯府行去?。

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過後,冬日?的氣息便撲面而來?了。

沈熙薇拿了一件披風罩在身?上,卻又不經意想起昨夜謝泠祐把她罩下披風下的場面,心內一陣酸楚。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往趕到對面,急急的叩響了瑞安侯府的大門。

天?色還?未大亮,只是漸漸的淡了,吉祥提著燈籠來?給沈熙薇開門,他見了沈熙薇,略顯驚訝道:“沈娘子,怎麽這樣早,晨鼓還?未敲響呢!”

沈熙薇看看天?色:“大差不差了。”

吉祥又殷勤道:“現下外?面涼了,娘子快快入府說話吧。”

沈熙薇推辭道:“不了,兒只有一句話要問,侯爺現下回來?了嗎?”

吉祥蹙了蹙眉,苦著臉道:“沒有回來?,但是昨夜讓宮裏傳來?了話,說有些公務要去?辦,宮裏傳回府上話兒了,侯爺也囑咐讓老奴和沈娘子說的,說只是尋常公務,讓娘子不必掛心,昨夜太晚了,老奴擔心沈娘子睡下了,便沒去?打擾,老奴本想等著今日?晨鼓響了,再過去?和娘子說,沒成想娘子居然起的這樣早。”

沈熙薇面泛愁思的點了點頭,又道:“侯爺可說是去?辦什麽差事了嗎?”

“這卻沒說,有些差事,可能也不方便說得清楚。”

沈熙薇頷首:“確實如此,是兒多言了。”

“不不不,沈娘子莫怪,老奴沒有那個?意思,對了,侯爺昨日?走的急,身?上什麽也沒帶著,只傳了一方平日?隨身?攜帶的素帕回來?,說讓交給娘子,老奴這便給娘子取來?去?,要麽娘子隨我進來?吧,外?面怪冷的。”

沈熙薇擔憂進了瑞安侯府睹物思情,便只道:“兒便不進去?了,勞煩吉祥管家,一會兒把帕子送到對面沈記吧。”

吉祥應了。

沈熙薇轉身?走的時候,又想起吉祥說謝泠祐走的急,沒帶著什麽,心裏擔憂起天?氣突變,他會不會冷著,能不能餓著,又想著他是堂堂的瑞安侯,一應物品宮裏自然有人幫著準備,又搖搖頭,覺得自己?關切則亂,太多慮了。

實質上她卻並非多慮,這一場冷雨後,天?氣突變,謝泠祐的馬車上雖然生?了個?炭盆,但這樣的奔波依舊使他舊傷覆發,他的胸口隱隱作痛,可卻並未帶上止痛的藥物,因此只能忍耐,那痛好似一把小刀子,在舊日?的傷口上一剜一剜,痛的謝泠祐額上流下豆大的冷汗,後背的也浸出了一片冷汗。

長汗濕了一大片,冷風從窗外?鉆進來?,便刺刺的冷著。

另一邊兒,長安城的晨鼓終於敲響了,吉祥從對面的瑞安侯府行過來?,到了沈記綺羅,將那方素帕遞給了沈熙薇道:“這便是侯爺昨夜讓從宮裏捎回府中交給娘子的,昨夜太晚了,侯爺擔憂娘子睡下了,便讓傳信的小太監先交給老奴了。”

沈熙薇接過素帕揉在手裏,正是謝泠祐素日?裏用的,上面還?泛著他身?上的松香味道,她不知為何竟然覺得心被揪著的難過,只勉強平靜道:“謝謝吉祥管家。”

她說完這話,擡眸去?望吉祥,察覺吉祥正有些心不在焉的望著天?,聽見沈熙薇與他講話,才回過神來?,趕忙賠罪道:“對不住娘子了,老奴剛才離了魂兒,實在因著每到這個?節氣,立冬前後,侯爺的舊傷都會覆發,老奴這才想著他昨日?走得急,身?上也沒有藥。”

吉祥說完這話,一張臉皺成了苦瓜。

沈熙薇也聽的心裏一咯噔,急著關切道:“侯爺有何舊傷?從前卻不曾聽聞。”

“嗐,是老奴食言了,這樣的事情侯爺不會告訴娘子的,不是徒增娘子的擔憂嘛!”他扇了自己?一嘴巴:“瞧我這嘴,也沒個?把門兒的。”

沈熙薇柔聲道:“你莫怪自己?,我知曉了也是好事,可以照顧侯爺,你說那藥在哪呢?府上可有,能否取來?給我看看。”

吉祥道:“自然能給娘子看。”

過不多時他便取來?一個?寶藍色的瓷瓶來?,交給沈熙薇道:“這便是侯爺的藥了,其?實不過是止疼用的,侯爺從前領兵打仗,中過毒箭,當時九死?一生?,毒拔出的晚了,雖是撿回條命,但落下了病根,一到冬日?便要遭罪,只能用止痛藥頂著。”

沈熙薇聽了十分心疼道:“那他現下去?哪了?可否能快馬加鞭把藥送去??”

吉祥搖搖頭:“那老奴也不知曉了。只是老奴想侯爺一旦方便,可能先和沈娘子通信,倒時娘子可以趁機會把這藥寄給侯爺。”

沈熙薇頷首:“若是我得了侯爺的消息,一定第一時間給他寄過去?藥。”

如此,吉祥便別了沈熙薇,回去?了。

沈記這邊的朝食也做好了,今日?是熱湯餅,羊肉湯底的,又放了提味的芫荽以及白胡椒粉,秋末冬初的清晨用著最好,不但美味且能補充體力,驅散寒氣。

素日?裏沈熙薇很是喜歡羊肉湯餅,可她今日?卻用不進去?多少,不過隨便用了些,就叫阿奴準備馬車,她又漱口更衣之後,往崔府去?了。

沈熙薇雖然被封了從五品,卻是司衣的女官,與朝堂之事素來?沒有交集,因此能打探朝廷中事由的人脈,不過就是樂怡郡主武攸嵐,以及新封的北門學?士崔錦娘。

實質上,若是單論人脈自然是武攸嵐消息面更廣泛一些,但關於謝泠祐的事,沈熙薇卻沒有和武攸嵐打聽,這裏面確實有點微妙,按說沈熙薇第一次見到武攸嵐,是在七夕節的夜市裏,那一日?武攸嵐對謝泠祐顯然是有意思的。

雖然沈熙薇明白武攸嵐並非深愛著謝泠祐,但她畢竟曾經托人暗示過謝家有意與謝泠祐結親,雖然後來?謝家拒絕了,但她對謝泠祐還?是比對旁人上心一些,也能感覺到有點微妙的心思,沈熙薇現下與謝泠祐兩情相悅,但沒有定親,如果貿然去?和武攸嵐打聽謝泠祐的事,恐怕弄巧成拙。

所以她只能碰碰運氣,去?找崔錦娘商議。

到了崔家的時候,天?色尚早,崔錦娘還?未出門早朝,但已經要上馬車了。

沈熙薇喚住了崔錦娘一揖:“叨擾錦娘,兒有些事情,想托錦娘幫忙。”

崔錦娘能得到做官的機會,甚至能突破自己?,全靠沈熙薇幫忙,因此,她很是感激沈熙薇的恩情,如今見到沈熙薇一早來?找自己?,知道她定然是有急事,便熱絡道:“錦娘正要去?早朝,娘子可以一並上馬車,有何事我們?路上說。等我到了宮裏,再讓馬車把沈娘子送回來?便是。”

沈熙薇道:“如此甚好,兒便不與錦娘客氣了。”

“沈娘子說的哪裏好,自然不必與錦娘客氣。”崔錦娘說著話,掀開車簾,把沈熙薇請上了馬車。

沈熙薇坐好之後,馬車夫一揚鞭,車便碌碌的前向行去?了。

馬車內,沈熙薇一五一十的將謝泠祐出門忘記帶藥之事與崔錦娘說了,又道:“侯爺走的急,也沒說辦什麽差事,兒心下著急,在朝中有無?旁人認識,只得鬥膽來?問錦娘了。”

崔錦娘聽聞此言,又見了沈熙薇的神色,自然明白了她與謝泠祐的關系,笑道:“方才我見沈娘子一早憂心忡忡的來?尋我,我還?當沈記綺羅出了什麽事兒,沒想到是關心則亂。”

沈熙薇面上一燙,輕聲道:“錦娘怎麽學?會取笑人了。”

崔錦娘還?是笑,不過嘴上卻說:“錦娘不敢,錦娘不笑。”

過了會兒,她才正了神色道:“沈娘子放心,今日?到了朝堂上,我略略打探一下便可以知曉了,只要不是秘密的暗差,自然是有風聲的。”

“那便謝過錦娘了。”

“沈娘子不必客氣。”錦娘說完這話,又抿了抿唇道:“只是沈娘子,真的決定與謝侯爺...”

二人身?份上有差別,恐怕謝家那邊不好認可,崔錦娘怕沈熙薇情路坎坷,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沈熙薇聞言,抿了抿唇,堅定道:“我明白錦娘的關懷,但兒心意已屬,絕不後退。”

崔錦娘點了點頭,心中竟生?出些許感動來?,馬車已經行到了大明宮,崔錦娘下車,又對沈熙薇道:“沈娘子大可放心,今日?一有消息,錦娘馬上派人傳話到沈記。”

沈熙薇別了崔錦娘,崔家的馬車又將她送回了崔府門口,沈熙薇下車,自家的馬車還?在那裏等著,阿奴見了沈熙薇道:“娘子,我們?要回沈記嗎?”

“回吧。”昨日?沈記綺羅剛接下了朝廷那筆訂單,要忙的事情且有很多,沈熙薇無?暇休息。

果然她才進門,阿羅便迎了上來?,關切道:“娘子的事情辦完了嗎?”

沈熙薇擺擺手:“沒妨礙,店裏有何事,你只管說便是。”

阿羅點點頭:“方才我與那些布料商人聯絡過了,原材料一事應該沒有問題的。”

沈熙薇頷首,這次的貨是給宮裏做的,雖不過只是給低品級的宮女做些過冬的衣裳,但宮裏也有專門指派的布料商人,這樣倒沒有從前擔憂原材料被壟斷的麻煩,商賈們?自然也沒有傻到不良競爭敢波及宮裏的做派,那可是錢賺不到,命也丟的事情,因此,原材料這塊已經絕對不用有任何憂慮了。

思量至此,沈熙薇開口道:“你是擔憂工坊的人手不夠,不能按時交工嗎?”

阿羅點點頭:“我方才和月娘溝通過,若是只做宮裏的貨,是一定能做完的,但是我們?的秋裝還?在賣,每天?都要做出來?不少,眼下冬裝也要開始籌備了,這樣一來?,便有些忙不開了。”

沈熙薇道:“你說的是,本來?今日?我也想要去?解決這事兒,你先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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