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饋會結束，下午，斜陽漸漸追向山頭。

餘暉灑落水面，屋檐上，樹枝上，倒映出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色。枝頭，還有鳥兒在那爭相鳴唱，嘰嘰喳喳的，甚是熱鬧，悠然。

柳飛道爹知道他兒子那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非得要那個叫什麽小語的女孩子。

他也聽他大哥一聲勸，兒孫自有兒孫福，他不去多管了。

如今的風景看一看，只要心裏自在了，那看萬事都是悠閑自得的。

本來是傍晚準備離開門派的，但是他與他大哥說一聲，他那侄女柳飛絮的脾氣啊，知道家裏準備給她定這一門親事，那定然是要上房揭瓦的。

他大哥想了想，又去找了侄女重新再談話一番。

這次談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柳飛絮與周席顏年關定親一事。

這不是玩笑話，也不是他平日裏催她嫁出去，不是那老打趣的話了，這次是事實。

所以柳家主見了柳飛絮，那是單刀直入。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醞釀了一下話語。

柳家主拍拍自己的老臉，苦道：“你說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省心的丫頭？整天裏瘋瘋癲癲，不知體面。你看看你以前幹的那些事情，在各大家面前，我是一點臉面都沒有了。不說百裏清雪，沈晴初這些才貌雙全的丫頭，就說沈茹初，你們倆也是半斤八兩。”

“您丟臉了，沈政也丟臉了，不差人……”

“你說什麽呢？！”

“啊，沒事，我自言自語。”柳飛絮連忙搖頭，好在自己是嘟囔著，她爹估計沒怎麽聽清楚。

柳家主還真的沒聽明白柳飛絮說了什麽，但就知道她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柳家主又說：“這沈茹初在門派的事情我也聽說了，跟一個九夜來的女子糾纏鬧事，你可得學聰明點，懸崖勒馬，別一天天無事生非。”

柳飛絮絲毫不意外自己在門派的動靜能讓她爹知曉，她心裏頭那點小九九照她爹的話說，那是他生的女兒他知道什麽脾性。

換而言之，她爹就是給她提個醒。

小丫頭，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沈茹初給你墊底了，你別沒腦子的沖上去！

柳飛絮撇嘴，反駁道：“爹，我是那種沒腦子的人嗎？還有我早就說過了，你別把我跟沈茹初比，沈茹初這人是傲慢無理輸不起，我是敢作敢當願賭服輸。”

“你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柳家主負手而立，無奈的說著話。

柳飛絮搖頭晃腦一笑。

“那是，咱爹英明神武，我也是柳家人，虎父無犬女嘛，我可沒沈茹初那麽笨。”

“我看你啊這是一天天自以為是！好了，我也不和你多白話了，這次叫你過來，也是有件喜事要同你講。”

柳家主的神色認真起來。

“什麽事兒？”柳飛絮好奇一臉。

“婚事。”

柳飛絮忙點頭，“我哥的啊，我雙手雙腳讚成，爹，你不是說他們年關定親嗎？這我已經知道了。”

“你哥和赫連家女兒的親事，我與周家打算與你同一日舉行。”

“這與我有什麽關系？”柳飛絮眉頭一皺，她怎麽聽不明白他爹說什麽呢？

她心下升起不好的預感，她知道她爹沒給她開玩笑，真的沒開玩笑！

“就是周家周席顏，我與周家主已商量好，這次來就是通知你一聲。”

此次不同與往日，以前說教歸說教，玩笑歸玩笑，這次真的是板上釘釘！

柳飛絮似乎都聽到，那鐵釘子嵌入木頭，哢噔哢噔哢噔的索命聲。

父女倆，頭一次想法這麽一致，知道這是正經事兒。

柳飛絮回過神來說：“爹啊，你跟周家什麽時候有這個交情了，別開玩笑了！”

說罷，她哈哈大笑，借笑聲來掩飾自己心底的慌張。

她真的是一懵，慌了。

柳家主卻是斬釘截鐵一句。

“你認為是玩笑，我可沒開玩笑，而你也做好這個準備，日程定在年關二月後。你從現在開始就給我安生一點。

我天天愁你嫁不出去，現在好了，總算有人要你了。

你要是敢給我毀了這門親事，我就沒你這個女兒！”

“爹？我活一輩子難道就為了成親嗎？生兒育女有那麽重要嗎？”柳飛絮挑了挑眉極力辯解。

“離經叛道，這四個字用在你身上最合適不過！你的性子再不收斂收斂，我看你有吃虧的時候，到時候你得丟多少臉！”

柳飛絮知道已然說不通，索性扭過頭不再跟她爹掰扯。

此路不通，自然要另辟蹊徑。

她爹把事情說完就離開門派了，她這邊立刻去找了周席顏。

夜深人靜，但這一個房間內，卻是有燎原大火在熊熊燃燒著。

柳飛絮落敗而歸，真的是沒臉說。

她拍了拍桌子，“想起來他的態度我就覺得可氣！”

“好了，你小一點聲音，等一下被別人聽到了，又該惹出非議了。別人說說不算什麽，若是執法堂較真了，你可有的罪受。”

沈零忙提醒一聲。

柳飛絮收回手，聲音雖然壓低了一些，可是壓在心口的那一股子火，還一直往外冒。

“你說這個周席顏？不就是他洗澡，我扒了他的衣服嘛，至於這麽耿耿於懷嗎？竟然還提議訂親？還真心愛慕？見鬼去吧！”

伊雲纖塵聽了半天，問道：“你說半天，就是周家那個周席顏？”

“除了他還能有誰？”

“說實話，周席顏我見過，還算是可以。”伊雲纖塵點了點頭，這亂點鴛鴦譜，又是被柳飛絮好一通發牢騷。

“可以什麽可以！那就是個狼心狗肺的家夥，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沈零倒也不慣著柳飛絮，也勸說：“以我的眼光來看，他是真心待你，家境相當，不失是一門好姻緣。”

“你什麽時候看見這真心了？還真心？可真是笑死我了！我不跟你們說了。”

柳飛絮掉過槍口，“柳飛道，我就問你，當時你是不是知道周席顏那腹黑的家夥要這麽做，你是不是早就聽到風聲了，還特意瞞著我？”

“當然要瞞你了，好不容易有個人娶你了，門當戶對的，你就知足吧。再者你想怎麽鬧騰呢？你逃得出人家周席顏的五指山嗎？人家的修為已經是聖階九級巔峰了，百米內控制你都是彈指間。”

說起這個柳飛絮才是真的洩了氣。

可洩氣了之後才更是一臉痛苦。

沈零終於是插上一句話問道：“你剛才去找周席顏了？就是親口問一句定親的事情？”

柳飛絮頭一次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的把剛才見到周席顏的事情說了一遍。

她跑去周席顏的住所找周席顏的時候，他住所裏的人說不在。

之後她繞好幾個圈才在紫竹林的長亭上，找見跟她親大哥飲酒談笑的周席顏。

柳飛絮是火氣直冒沖上去，向來面冷的周席顏不知道抽什麽風，竟忽而變了臉色，堆積了笑意看向她。

“絮兒來啦？”

這一聲讓柳飛絮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掉地。

耳聞此言的柳飛歌小酌下一口清酒，笑道：“小妹既然是來找席顏的，我就先行離開了。”

剛才他和周席顏在這裏說話時，就聽到柳飛絮在滿門派找周席顏。

他低聲失笑，若是論妹夫人選，周席顏在他眼中那是第一人。

希望小妹好好珍惜啊。

說著，他就要起身離去。

柳飛絮坐下來，與周席顏好聲相勸。

“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就不能把我當個屁放了？”

平時有多傲氣，今天就有多慫。

周席顏輕飄飄瞥了她一眼，“好歹你也是柳家嫡出的小姐，與柳飛歌是親兄妹，這性情為何沒有半分柳飛歌的影子？”

聞此言，柳飛絮甩甩斜劉海，嘴巴一撇，道：“我就這個樣子，沒事爬人家墻頭偷看別人洗澡的人，說不上是猥瑣下流但絕對是不正經。你說這樣的人合適當一家主母嗎？”

周席顏認真打量了一番。

“說起來，你還真的不合適。”

柳飛絮立刻附和說：“就是嘛！那咱們就誰也別為難誰！”

周席顏卻搖搖頭，悠悠說道：“你錯了，這根本不為難我。”

柳飛絮一楞，她的計策咋都不好使？

“事已成定局，就這樣吧。”

她服軟的計策也好，抹黑自己的計策也罷，果然都不好使！

夜黑風高，一盞燭火飄搖。

柳飛絮擡起頭，看向伊雲纖塵，看向沈零，看向柳飛道，看向韓小語。

“我那個時候啊，真的是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了，我看他就是刻意報覆！”

一旁，柳飛道一臉奸笑嘻嘻，娓娓道來。

“那時春日東風溫煦，暖意融融令人陶醉。

周家別院後池折柳依依，柳枝搖曳，芳景如斯，佳人在壞，鴛鴦浴……春光乍洩。

於是，那割舍不下的情緣，糾纏不斷的緣分。”

“你給我滾！”

……

窗外月明星稀，黑幕下的一片動靜都暗藏著波濤。

已經是淩晨。

沈茹初熟睡後，周心兒還睜開了眼睛，略帶疑惑的神情望著上方屋頂。

和赫連平一事，到底應該是否答應年關訂親？

從大局考慮，她的另一半必須得是八大家族當中掌權之人。

雖然現在赫連平還比較稚嫩，當不上一家之主，但是，一家之主的位置，只能傳給他。

雖然別的人也可以考慮一下，畢竟赫連平算不得是才貌雙全，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這個人。

可是話又說回來，婚姻不過是兩個家族的聯姻，不過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而已。

那麽喜歡與否，如此感性的行為，有多大的必要呢？

實力，這是從小到大，她根深蒂固的想法。

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要有實力，有自己的實力。如此才不會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她要把生殺大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如此才不會成為他人的刀俎魚肉。

只不過，這件事情做起來，甚是艱難。

周心兒摸了摸脖頸上的項鏈，她依稀記得她娘曾說，她覺得幸福的時刻，那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

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她要的是那種溫馨幸福的生活。那才是一個人的人生，煙火氣息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日子。

如此才不枉費虛度此生。

所以，一旦她和赫連平聯姻，她便體會不到這種快樂。

雖然總是聽他娘說，這樣的快樂，要去追求，那是非常幸福的。

但是周心兒遲疑了，因為她沒有體會過她娘口中的幸福。

所以這一刻，她衡量再三，還是反駁了她娘話，這個世界上，還是實力最為重要。

翌日一早，等了她一個晚上未離去的周家家主，得到了周心兒肯定的答覆後，他才離去。

只不過看著她爹迅速離去的背影，她覺得她的決定沒有錯。

如果她有足夠的實力，如果她娘有足夠的實力，他爹怎麽會容許寵妾滅妻的事情發生？

現在她爹這麽快的離開，還不是為了參加他另外幾個孩子的反饋會？

說不失望那是假的，十多年來她對他爹的失望，一點點累積，憤恨也一點點增加。

但是有些時候，還是會有一些期望，但是越落空，她越期望，越期望，越失望，越憤恨！

如此，循環往覆。

而此時，天還未完全的亮，還帶著點黑。

周心兒慢悠悠回到住所後，這晨起的鐘聲才響徹斬雲派。

她拿起脂粉擦了擦眼袋，盡量讓自己的面容看起來沒那麽疲憊。

她面上若無其事等著沈茹初起床洗漱去食堂用餐，但是她的內心，卻如海水一般，裏面波濤洶湧。

她自己和赫連平的事情已經考慮了一個晚上，不需要再過多操心了，畢竟已經有了一個結果，那就是定親。

這件事情她不打算去更改了。

雖然這會通訊器裏，赫連平欣喜的聲音，連連噓寒問暖，讓她感到一陣煩躁。

但是她想，這和赫連平無關，而是因為另外一件事情，她大哥的婚事。

柳飛絮，她何德何能，怎麽配得上她那清冷高貴的大哥？！

一想到這裏，她就感覺自己的火氣旺盛。

這件事情，她一定會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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