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不過是場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混沌局，離辰想若是阮青衣當真無心予他，怎麽又會助他至今，容他處處刁難，再耗盡心血的用以命換命的法子幫他醫好了血抑之癥？！

見慣了這兩位主子的折騰，離辰只當二人都是瘋魔一時，一時勸解不開，可看宇文璟那步調跟神情卻讓他隱約覺得有些結恐怕真是要打死了。

離辰往宇文璟離開的方向追過去，想著如何將話說清楚，僅慢了一步，他追出去人就已經不在了視野裏，離辰只得往前找，留意了一陣，才在地上找了昏迷不醒的人。

地上有攤鮮紅的血跡、嘴角嘔血的痕跡刺眼。

離辰把人扶起來，叫了聲“王爺！”急忙用內力將他紊亂的脈象理順了，半晌才聽他咳出一聲，洇了口血吐出去。

“王爺，你怎麽樣？”離辰見人醒來，忙問了一句。

宇文璟一笑，那眸子裏分明沒半分光澤，單手撐地的起身顯得費力，離辰本想上前扶一把，卻被宇文璟避開了。

他起身抹了嘴角的血跡，道了一句：“明日便開始準備登基的事吧！”

離辰又是一楞，“王爺不是說……”

“遲早而已，既然奪了回來，我大西的江山何必拱手讓別人，還是讓姓宇文的來坐罷！”

次晨，離辰便按照宇文璟的吩咐，下令遣散了府內一幹下人跟昔日養著的那些真正的小倌伶人，偌大的王府清空了之後，只剩下他和雲野兩個人。

站在長廊下，離辰生了一肚子的感慨，轉頭去看雲野。

“你想感慨一句？！”雲野扭臉對上他的眼，眨眼問了一句。

“不，並不想！”

離辰扭過臉，別扭的古怪，雲野咧嘴一笑，突然道了句，“我不會幫你助宇文璟登基的！”

那語氣裏的憎惡似乎不加遮掩。

離辰撇嘴冷笑，“皇族之中貫有皇室血脈且又能擔得起帝王之責的僅剩王爺一人，你是想造反還是想通敵叛國？”

“是！眼下皇族這一姓氏裏，能坐擁這萬裏江山的下只剩了宇文璟，大西的江山也就該是宇文家的，可幹我何事？！造反，通敵叛國？你想我哪樣？！”

“王爺於你有救命之恩，你該有所表示的！”離辰說話間握了劍柄，匿於劍鞘的長劍散出道道無形劍氣，隱約帶動氣流激起一陣熱浪。

這幾日煩心的事已經夠讓他焦慮了，雲野的話無疑是將他的火激了起來。

卻見雲野揚了揚唇角，勾了個淺笑，任由熱浪翻湧挺直腰身的站立不動，那身淺藍的衣袍鼓動起來，整個人像只巨大的藍鳥“砰”的一聲飛了出去。

離辰瞪直了眼看著那巨大的藍鳥化成蝴蝶摔落綻開，“你本可以躲開的！”離辰走至雲野身前俯下身看他。

雲野輕咳出一口血來，那血的顏色趁著蒼白的臉看著有些紮眼，離辰就那麽盯著他的臉，聽他開口道:“我本就沒想躲，這算還你的救命之恩，至於宇文璟，當年我帶阮青衣闖進夙瑜公主的寢殿，本就是他們預謀的，至於救命之恩你覺得能談得上？離辰，坦白而論，若是沒有我師父，我同你們就是死敵！”

離辰抿了唇無話，雲野爬起身來，拍掉身上粘的土，姿態再無謙卑和遜，離辰知道自這一刻起，他是要真正的脫離。

艷陽，好風。

雲野一身素淡的灰色寬袍，不著勁裝，去掉了本就偽裝出的戾氣，清清爽爽的騎著那匹瘦馬出城。

離辰站在城墻相望，就此送別。

大概心裏早就明了本就不是一路人，話說的強硬，要走便隨他，強扭的瓜甜不甜離辰不知道，他清楚強留的人無心！

留個無心的人在身邊，何意之有？

索性天也應景，晴天白日，微風掠起布衣袍服，雲野走了個瀟灑，打馬一過，行的極緩。

離辰也就始終遠望算作送別，直至人影徹底淡出視線，餘後朝堂上下也再無雲野！

……

那日之後到近又是數月有餘，阮青衣進食一日日的減少，從起先一日三餐的白粥，到後來一日三餐米湯，到如今兩日喝不到半碗的米湯。

蘇隱不懂醫術，幾次想找個大夫來瞧瞧，卻被阮青衣一句話打壓了回去。

他說我醫聖毒皇的兒子都治不了的病，你換個庸醫過來除卻打擊你，還有些什麽作用？

自二人隱居在山谷，阮青衣病重，卻從未對他說過喪氣話，他的確是害怕聽到那些大夫無力回天一類的話。

這句話直擊心坎，蘇隱連這念頭也打消了。

這日，天色尚早，阮青衣咳嗽醒來，睜眼就看到那雙大眼呆呆的看著自己，泫光撲朔，一片晶瑩。

他將喉頭口腥甜的血氣強壓下，頓在口中化成了一片血霧。

不過也是習以為常，阮青衣牽動嘴角露笑。

蘇隱的心思始終只在臉上，怎麽都藏不住，這時候連個苦笑也發不出，替他拉了拉被角，身轉的飛快。

阮青衣在他轉身一瞬，強行壓了這口血，話便利索出口，“呆子，扶我起來吧！”

蘇隱扶起他起身，兩道英挺的劍眉皺起，脫了外袍給他披上，終是沒說什麽。

天未亮，相對而坐，卻多的是孤寂，的確是孤寂，一種就如鈍刀撕拉在心口上的孤寂肆意蔓延。

是他有千言萬語卻只能相對無言的孤寂。

蘇隱知道這種情緒叫相思，面對面，卻還是止不住的相思，更甚從前，並非他沒勇氣再提及，而是意義為何，連他自己都覺渺茫……

那微弱的咳嗽聲傳來，蘇隱安撫他，想他安睡，阮青衣卻揚起一臉的笑，問了一句，“蘇隱，夜色正好，反正無眠，不如你我對飲？！”

蘇隱自來就執拗不過阮青衣，即便是考慮到他身體的狀況，還是難抵那人清冷一句。

於是溫酒一壺，兩人臨窗對飲。

人道有酒無愁，卻不知有時這酒越喝只會越愁。

溫了的酒握在掌心也會泛冷，就同人心……

阮青衣的心泛冷，所以無懼，連死都能看的無所謂，只當歸處，不過是心死而已，他能看得出蘇隱的心亦如他是。

只是凡事萬難強求，天光乍現，這酒他喝不下許多，一杯握在掌心，指尖冰涼，那酒水也漸漸泛起清靈冷光，最後徹底冷透。

不過是為給這呆子一個好眠，果然喝了這許多，蘇隱睡的比之前安穩，何況那酒裏還加了他特制的助眠迷藥。

阮青衣勾起嘴角淡笑，可惜他沒有氣力扶他上床只能讓他爬在桌上睡過去。

天色漸明，人影的輪廓清晰，他歪頭打量蘇隱的臉，劍眉星目，只要睜眼，那眸間的顏色便是一片澄明，裏面幹凈純粹，人如利刃。

生就一身忠貞鐵骨，出鞘便是鋒芒畢露，平生願為忠義死的這樣一個人，最終卻因他染了一身的臟……

這樣的人，與他腐敗的人生終要就此別過，蘇隱本該更好……

阮青衣望著他那張剛毅的臉，到口的千萬言語繞齒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唯盼君，自此平安喜樂，所願皆得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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