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的那晚，不知是阮青衣的血抑之癥發作還是他風寒覆發，蘇隱本來溫了酒對面而坐，打算同他就這樣清凈的過年守歲，卻見他喝進去的酒還未咽下，悉數和血吐了出來。

這一下將蘇隱嚇了個半死，他輾轉了許久，直到阮青衣的痛苦減少，人漸漸入眠，蘇隱慌的厲害，只能去那個自稱是守陵人的老人處詢問辦法。

那老頭盯了他許久，緩緩搖頭，意思在明顯不過，蘇隱扶著門的手抖的停不下來，最後那老者道了一句，“此際，與其尋醫問藥，公子還不如多陪著他！”

蘇隱收回手，踉蹌著往回走。

折騰的一日，初一午間阮青衣才醒來，蒼白著臉對蘇隱滿臉愧色的笑道：“本來是個團聚熱鬧的日子，讓你跟著我個將死之人半死不活的耗著，我心裏還真過意不去……”

蘇隱瞪了他一眼，將藥煎了給他服下，阮青衣問了幾句大西皇城的事，蘇隱沒忍住，便將告示上的通緝令告訴了他。

阮大家倒是心境好，只是了然一笑，覆而又昏睡了過去。

這樣過了幾日，這新的一年也便過來了，蘇隱老是盼著就這樣日久天長、年覆一年未嘗不好。

只是，他這一廂情願的念頭還沒過幻像，便有人找上門來，看見那襲委地的紅袍落入視線的時候，蘇隱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蘇隱緊張的心緒不得遮掩，冷聲質問道：“你怎麽找過來？難道你還想要他的命！”

宇文璟笑了笑，神色倦怠，反而沒了以往的鋒芒淩厲，“你的好徒兒雲野被離辰盯上，發現了這個地方告訴我的！至於我是不是來要他的命，你心裏沒數？”

他說完擡步，推門進了屋，裏面傳出阮青衣的輕咳聲，蘇隱站在當地，看著那人進門，沒有阻擋也沒有跟過去。

從門外進來，宇文璟便看見阮青衣坐在床邊，頭靠了一扇小窗，眼神迷離並無焦距的望著窗外，仿佛連他進門都未察覺。

何時，他竟連警覺都失了？！

宇文璟走近，看著那人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良久才見伏靠在窗的人動了動肩膀，慵懶的伸了下腰，回頭道：“王爺找到這兒來，總該不會是要依著你大西的百姓將我再千刀萬剮一次吧？！”

調侃的調子陪著他懶散的動作很是隨意，身後墨色的長發也隨意用帶子束在了腦後，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帶著一份份淡然疏遠的薄涼氣息。

宇文璟第一次覺得面對了阮青衣會有陌生的感覺，心瞬間便空落了幾分，面上卻不自覺的露出以往慣有的那個笑來遮掩道：“你知曉的，本王向來不喜歡依著旁人的意願來做事，他們想你死，本王便偏要讓你活！”

阮青衣聞言，起身搖頭，“王爺若是真想我活，或許就不該找到這兒來！”言下之意便是讓宇文璟獨自回去。

宇文璟忍下皺眉的沖動，靠近了一步，繼續調笑道：“你總不會真的迷上蘇隱那塊木頭，不願隨本王回去了吧？！”

他不敢認真，就連表情都是強裝出的玩味來，但凡認真，輸了便難堪到極致，曾經的生死輪轉都未讓他有過一絲恐慌，可在這一刻他偏偏覺得恐慌，而且是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恐慌。

在見到性子寡淡薄涼的阮公子後，這種恐慌便像瘟疫一般蔓延擴散來的猝不及防，令他束手無措。

阮青衣臉上清淡的笑一直留著，那是謙恭疏遠的笑，笑的毫無情感。

他道：“我恐王爺不能護阮某一個周全！雖然沒幾日好活，我卻也心心念念的存了平靜活過幾日的念頭。”

“只要你想，你大可放心跟我回去，我絕不會讓人傷你半分，而你也要信得過我！”

阮青衣搖頭，“王爺，已經並非信與不信的問題，而是此一時彼一時的境況！”

“你想說什麽？！”宇文璟急切的打斷他，他心裏的恐慌已經難壓得住，洪潮似的漫開，一發不可收拾！

“你要知道這一時的人跟下一時的人是不一樣的，錯過了當時，即便你面對的還是這個人，心境也會大有不同，這就叫錯過，就算是勉強轉圜，也不過是勉強而已！”

阮青衣神色冷然，說的毫無情感流露，他從沒有這樣對他說過話，即便兩人決裂到無可避免，他們一樣能夠用血糾葛在一起，言不由心的笑對彼此，而如今這份生硬的冷漠，前所未有到讓宇文璟覺得那麽驚心。

宇文璟強壓下發顫的嗓音，讓整句話的語調盡量顯得平靜，“你什麽意思？”

阮青衣道：“我什麽意思以王爺的才智不會不明白！”

宇文璟的臉色發青，伸手按住他肩膀，“阮青衣！你到底想說什麽說清楚！”

“呵，王爺這是在生氣嗎？”阮青衣譏諷一笑，伸手推開他的手臂，一字一句的道，“王爺，您現在可是終於得償所願，難道還不該還阮某一個自由嗎？”

宇文璟聽了這話竟開始大笑，笑的彎了腰，他生平從來沒有這樣笑過，笑到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話一樣。

阮青衣就這樣看著他笑，很安靜的，而那張清俊絕色臉上也再沒出現過比冷漠更多的表情。

“阮大家，你是傷了腦子嗎？這樣的蠢話也能說的出口？！”宇文璟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搶前一步出手擒住他的下頜，盯著他的眼睛，狠狠的吻了上去，像懲戒宣示一般的一個吻。

阮青衣任他俯身上前，就那樣睜著眼看他靠近，眸子裏不起半分波瀾，那冷漠似乎凝固成了堅冰，再也不化。

宇文璟用力去咬他的唇舌，直到兩人之間存在的空氣被吸盡，漸漸的喘息不穩，看向自己的那雙眼，裏面是還留有他自己的倒映，清晰無比，卻蕩不起任何情緒的波瀾。

血的腥甜在彼此的唇齒間回轉，肺裏的空氣吸盡，幾乎到窒息，阮青衣的神色還是堅冰不化的冷淡。

宇文璟心漸漸沈了下去，慢慢的拉開兩人的距離，就在這一刻，他眼底無可掩飾的慌亂一閃既過，幾乎就要忍不住地伸出手去摸摸阮青衣心臟的部位，看看他那裏是不是一樣也冷到了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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