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軒閣。

瞧過禦醫，用了午膳，阮青衣有些慵懶的撐著頭躺在躺椅上曬太陽。

“公子不是跟王爺提過要出去，怎地又發懶不動了？王爺可是吩咐過日落時分，公子便不能離開晟軒閣了。”伺候在旁的還是茵茵，看著他懶散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

阮青衣有些發懶，按照宇文璟的要求看病、吃飯、喝藥之後才能去天牢，他照做之後竟然有些懶得不想動。

可是偏偏宇文璟吩咐下去，讓這些人盯著些，不許他日落以後出門。

阮青衣笑笑，想起宇文璟的吩咐，滿不在乎的神色在臉上更明顯了幾分，過往時節，血抑之癥在他身上時，發作時間多為晨間跟晚間，這些他當然也知道，更清楚宇文璟擔心的是什麽。

他一個通曉醫理的人當然要比任何人清楚他自己現在的身子，不知道宇文璟是不願接受的自欺欺人還是壓根不明就裏的糊塗著，竟總想著找人將他給醫好了，阮青衣一想到這兒就忍不住的覺著好笑。

不過就算如此，他多數還是順從著宇文璟，看了看天色，這才起身理了衣衫，甩袖邁步往天牢去。

晌午過後，阮青衣隨著獄卒進了所謂的天牢。

宇文梓沒有待在陰暗潮濕的死牢裏，而是在一處太陽曬的進來的普通牢房內。

見到人的時候，他正靠墻坐著，面前有一壺未飲盡的酒跟兩個未空的酒盞。

顯然是在等人。

聽到牢門響動，宇文梓沒有擡頭，淡淡的道了聲，“你來了！”

“阮某來送皇上最後一程。”他道。

宇文梓坐直了腰身，推了酒盞給他，“我們對飲一杯。”阮青衣端了酒盞一仰脖子便是一杯。

“來看朕怎麽死？”宇文梓冷冷笑道。

阮青衣默不作聲的點頭，宇文梓笑著繼續道：“朕同阿驊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到那時候，朕倒要看看你對她說些什麽！”

“皇上覺得我應該後悔，這一步走的意外，隕了一條命，寒了兩人心，愧對九泉下的父母，更愧對大西、絞國的千萬百姓是不是？”

宇文梓面對了他一直冷笑，那嘴角淌出來的血跡像是更鮮艷了，看的阮青衣胃裏一陣惡心，是切切實實的一陣，惡心。

卻聽宇文梓問道：“知道你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嗎？！”

阮青衣還想笑，裝的體面一些，可是那種惡心的感覺讓他再難維持，只能接上一句，“皇上，時至今日，狼狽的好像是你！錯的好像也是你！”

宇文梓聽了這句話，突然大笑了起來，笑的過於猛烈，於是又咳了口血出來，吐在牢房的地上甚是明顯。

他擡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昔日的角色似乎發生了逆轉，一貫留在阮青衣臉上的那個尖銳的嘲諷在宇文梓的臉上變得明顯異常。

阮青衣心下空了一片，竟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的虛晃了起來，不那麽清晰。

竟是一種心虛的感覺，只不過伴隨的更重的是惡心，極度強烈的一陣惡心。

“是朕？！你覺得應該是朕？阮公子不妨好好想想，這一生究竟是誰過的狼狽不堪！”

宇文梓一臉的不屑跟冷傲，看在阮青衣的眼裏，卻覺好笑異常，於是他道：“你要覺得我現如今還不及你的話，也很好，起碼，這樣能夠讓你死的安心一些，就當我這一生行的唯一一件大善事吧！”

宇文梓得意的神色在臉上消退，一絲不安劃過面色，他皺了下眉，問道：“你什麽意思？！”

阮青衣淡淡道，“沒什麽，你我心之所向有別而已！也就無所謂誰對誰錯！”

日影西斜，牢房外的一束光影從上方的小鐵窗中透露出來，落在地上打出一道斜刺裏的光斑。

明晃晃的刺眼。

宇文梓向著那道光束挪動了下身子，撐的費力，只得貼墻坐立。

“心之所向？你的心之所向也不過是宇文璟而已，就連穆驊也抵不過他！你現在跟我說心之所向，阮青衣，我寧可千刀萬剮，也不願被你惡心而死！”

他這句話說完，惡毒的朝著阮青衣一笑。

阮青衣報以一笑，隨著宇文梓的這句話他的確感受到了那種更甚之前的惡心，不過強壓制了下來，笑的比宇文梓更惡毒，“是嗎？！皇上能這樣想，的確很好，阿驊死後泉下有知，能見到父母，也絕對會認為我這個兄長這麽做無可厚非！因為就算是殞命，也總好過和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合歡害死自己的親哥哥，稀裏糊塗的活著要好！”

宇文梓從未見過這樣的阮青衣，他雖不是萬分了解這個人，但他知道阮青衣的心並非只有一個宇文璟，正因為考慮了蒼生，他才不管不顧宇文璟的畢生心願，以命易命的換了宇文璟活。

而沒能救活穆驊，恐怕早成了阮青衣此際最大的心病，宇文梓這樣說為的只是激的阮青衣心生內疚而已，他就算是要死，也想讓宇文璟跟阮青衣安生！

只是沒想到阮青衣森然冷笑地回道，“皇上，之前是我太過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所以才會讓您今天這樣的下場耽擱了這麽久，你以為我還會為了個死人心生內疚？！那豈不是太過失敗？！”

宇文梓聽了這話呼吸一滯。

這一世，的確如是，阮青衣為了太多個無關緊要的人來掏心挖肺，值與不值早就不能夠作為衡量。

阮青衣所在意的，也未曾有一刻如他這般在意過任何，那些死了的，沒死的，哪一刻真心感念過他的心境？！

穆陵一句：“這一場事拖累她至此，我兒青衣，孽債總需還上，璟兒的一生平安喜樂只能靠你來維系！”只因他們愧對宇文璟的母親葉嵐雙，便害他終其一生竟是到了無我之地！

前朝重重，送他一生腐敗，他的父母在將死之際，又何曾顧念過他半分，如今他還能為這些無關緊要的牽腸掛肚，莫說宇文梓嘲笑，連他自己也覺得好笑萬分。

阮青衣念及往昔，那真情流露的嘲笑變的真摯無比。

宇文梓得意的神色被他的話徹底擊碎，臉上的半分光彩不覆，只剩下死灰一片，黯淡無光！

阮青衣笑笑，靠近他蹲下身下來，湊過臉，語氣平淡如常，“都是將死之人，還能留多少的牽絆在意，皇上覺得我走到今天，仍是心如秋水，毫無恨意，那可真是太過高看阮某了，現在窮其一生的不幸歸根究底是誰之過？！我若還能心如秋水，不起波瀾，與死人也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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