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辰、雲野不分晝夜連日趕至大西京師的皇城門前，遙遙望去，只見城門緊閉，門頭上高高的懸掛著一顆披頭散發的人頭，血在下面積了一灘已經幹涸，另一邊掛著那人無頭的半截屍體。

從屍體上滴下來的血水匯成一道，已然幹涸，濃濃的血腥氣被風吹的四散。那身湖色金絲帶邊的衣袍被風掀起，沾了幹了的血，衣袍早失了原本的顏色。

可即便如此，離辰只一眼也便知道城墻上掛著的屍體是何人了，他勒馬停頓下來。

雲野見他猛然立馬停頓，滿臉狐疑的勒馬停在與一旁，離辰朝他看了一眼，雲野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想做什麽，隨即揮手。

兩道白光一左一右揮出，短刀從二人手中飛出，徑直割斷掛著屍體的繩索，將城門的屍體放了下來。

屍體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叫做璟青的小倌。

離辰並不覺的意外，這人是皇帝派來的臥底，單從這名字上便是挑釁，璟王刻意順著皇帝的意將人留在身邊，為的就是混淆視聽。

在那晚刑場大戰之後，宇文璟讓他跟著隨行的大軍回來，已經算是為他留了一條活路，只是沒想到這公子沒有長一顆玲瓏心，拼死回來為討這個身首異處。

他沒什麽同情心可講，生死見的多了，何況是他自尋死路，咎由自取。

離辰將屍體放下打馬就要走，雲野扭頭看他，問道：“不把人葬了？”

“沒必要，人死後都是黃土一柸，葬不葬有何區別！”離辰淡淡回話，並沒有一絲憐憫之意。

雲野幽幽的嘆出口氣，看著他翻身上馬向前奔去，卻沒有跟上去。

多時身後沒有傳回動靜，離辰十分納悶，回頭望去卻見雲野將屍體拼好，反手脫了外袍將人蓋上。

他想了想，打馬回轉，在屍體前下馬道，“你若有善心安葬他，我們就在此處將屍體火化，也算是真正替他收屍了。”

“你不是說人死後都是黃土一柸，葬與不葬沒有區別嗎？”

雲野說話的語氣有幾分冷硬，顯然為之前的這句話鬧了別扭，離辰搖頭道，“那是我看來，在你看來卻不是如此。”

雲野在附近撿了難民遺落的木塊，在屍身旁堆放好，問道：“倘若你死後，屍身無人收斂，你不覺得淒涼？”

離辰吹了火折子，面無表情地道，“反正人死如燈滅，淒涼也是活著的人在淒涼！”

火勢躥上了衣衫就此燃起，就著火勢，雲野擡眸看向他的臉，低聲道，“你說的也對！”

風吹過，火勢燃的更甚，蓋住了雲野的那句話，離辰只見他張了張嘴，卻未聽清他講了一句什麽話，走上前問他適才講了什麽。

雲野指了指城門，說道，“城門未開，騎馬是進不去了。”

“現在這樣子，王爺想必已經入了宮！”離辰仰頭看了看城樓上，雲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腳底發力一蹬，躍起數丈高，攀上了城樓的墻，側身踮腳又一借力，兩人齊齊縱身躍上了城樓。

城內荒涼無比，昔日繁華的市集，只剩秋風肆虐，街道空無一人，巷內偶有狗吠聲過……

與往日天差地別，竟是一片淒清的景致，滿目瘡痍。

雲野突然冷笑了一聲，“這不正是你跟你的王爺畢生所求？！”

原本這蒼涼的景致讓離辰心中一陣窒息，聽到雲野這句話，反而莫名生火，他轉頭向著雲野，蹙眉道，“雲大人大概是糊塗了，我家王爺在此之前並未攻城，現在京師這般光景，雲大人反倒該好好想想你們心中的仁德明君是不是真如你們所想！”

的確，殺出校場的那日，並未攻城，而京師這般光景，城門早已封鎖，這一切也並不能完全扣在宇文璟的頭上。

雲野心頭一震，立時明白了離辰這話的含義，他顫聲道，“難道，你是說那消息是假的？！”

離辰斜了斜嘴角，“在此之前，王爺已經下令讓我暗中盯著絞國的動靜，大西將邵彬帶皇帝棄城出逃的消息傳出來，為的不就是替王爺揭開絞王的臉嗎？”

野心不滅的絞國君王果然耐不住，瞞著璟王下令出兵攻城，尾隨他們回來幾萬大軍回來寥寥幾人，剩下的全都掉頭回了京師，不然那璟青又是如何千裏迢迢逃回來自尋死路的？！

雲野算不得是個愚笨的，被離辰幾句話提點之後，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經由。

皇帝刻意在慕白飛攻城之後將邵彬帶皇帝棄城出逃的消息傳給璟王，想見到的不就是盟友的自相殘殺？！此際，他已經敗的徹底，慕白飛跟宇文璟一個一心想要他大西江山，一個一心想要他的命，可是江山跟他命相比，江山怎麽也要比命更值錢，起碼，絞國玄晉明帝——慕白飛有這執念。

如此便足矣，能看著慕白飛同宇文璟自相殘殺，也夠了，就算他沒機會翻盤，宇文璟的後事他在死之前也算見著了！

用千萬人的死，來換一個魚死網破的結局……所謂仁德明君，也不過如此……

雲野不知道該怎樣紓解他滿心堆積的那種心緒，理清了這一節，站在城樓之上反倒無所適從。

離辰看著他黯淡無光的神采，嘆了口氣，伸手輕輕地攬了他的肩膀，“王爺並非如你們所想那般，若是做皇帝，他才是會是大西真正的明君！”

會是這樣嗎，雲野沒有問出聲，他心裏卻在想，即便如此又如何，璟王所患血抑之癥藥石無醫，就算他能坐上大西國的皇帝，又能維持多久？

而大西如今的政局動蕩，內憂外患，璟王跟皇上兩人一死，大西的百姓又該如何？

離辰見他眉峰緊蹙，似乎並沒有聽進去，用力攬著他的肩膀道，“我們所想，王爺自然也會思量，放心！當下緊要的還是進宮去看看！”

再糾結，不管他想不想，眼下也已成了定局，只能做好當下了，雲野點頭，兩人飄然落下，朝著大西皇宮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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