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動靜過甚，遠在他處的離辰聽到聲響，飛快趕過來，就看到阮青衣閉了眼呆滯的立在門前。

這情景自是宇文璟的病癥覆發，離辰知曉阮青衣能夠緩解這癥狀，卻見他呆滯在門前，心中頓時生火，怒道，“公子不打算救人就不必站在此處了！”

阮青衣退了一步，讓開門前。

離辰看著他的動作，心頭一震，還未等他開口，就聽阮青衣淡淡道，“王爺內傷未愈，以逆行經脈強行控制血行容易出事，你進去好生照料著吧！”

言畢，阮青衣轉身，走的決絕，就連說話攔阻的機會都未給離辰留下。

阮青衣走回去便看到蘇隱正在他房門前來來回回的打轉，步伐不穩，看上去很急，以至於阮青衣走了幾步想拍他一下，卻被撞了滿懷！

“蘇大俠何時惶恐到這步田地？”阮青衣擡手用扇柄將人輕輕隔開。

擡起頭看見是阮青衣的那一刻，蘇隱的神色終於有了半分松動，但話聲仍舊急切地道，“我正有事要問你！你回來的剛好！”

阮青衣淡笑著點頭道：“你說！”

蘇隱執起他的手將他拖進房裏，他的呼吸有些不穩，急促了許多，劍眉擰緊了，清秀的眉宇間留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在中央。

他道，“你隨我走吧，帶著阿驊！這天下誰來坐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們想辦法治好阿驊的病，再不要淌這些渾水了……”

阮青衣看著他，一雙眼無喜無悲，勾起唇角，笑的幾分魅惑幾分嘲弄，“這又是犯得哪門子的病？平白無故的要去哪裏？”

“我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更不想你成為這天下的罪人！宇文璟並非帝王之才，他所想不過是一己之私的仇恨而已！”

蘇隱吼出口之後，自己也是一呆，再擡頭看向阮青衣，卻見他淡淡笑著，疏離又陌生。

“蘇隱，你不懂我，就如同我始終不理解你的這番話這番作為是一樣的，我理解不了你所謂的天下罪人跟什麽帝王之才，而你也難明白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阮青衣“嘩”的一聲將折扇合攏，似驚醒夢中人一般，話聲不在拖沓，利索道，“所以，蘇大俠要走，阮某自然不留！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也無殊途同歸的這樣一條路可走！蘇大俠可自便，至於帶我走的話就不用再多提了！”

每一次都被拒絕的毫無轉圜之餘地，蘇隱暗暗握拳，再不願用卑微的語氣多說半句，他一如阮青衣的利索，冷聲道，“如果我說你要的我能給，你會不會跟我走？！”

阮青衣痞笑著，那笑有著無盡涼薄之意，他隨手揮了揮折扇，“呵呵，蘇大俠，阮某不過只是個風月場所出身的，絕不會去過亡命天涯的生活，蘇大俠如果願意，大可常來光顧，只要銀子足夠，阮某隨時歡迎。”

蘇隱氣極，拽著阮青衣的衣領將他扯到自己面前，嘶吼出聲道，“你又何必這樣糊弄我？！那蠱在身上，你還能有多少時日？！就算是救人，就非要一命換一命嗎，你就沒想過她得了你這條命，日後還會過的安穩嗎？！”

阮青衣笑的依舊一臉風輕雲淡，輕輕推開蘇隱的手，道：“蘇隱，我們一生所負不盡相同，你的一生就該是家國天下，我的一生就該是以命易命！強求無益！你我相交也不過是過客之交……”

“過客之交？！”蘇隱眼底閃過一絲怒火，他拖著阮青衣一把將他推倒在床上，俯身將他壓在身下，燃火的眸間皆是怒色，冷聲問道，“是不是只有跟你這樣了才不算是過客之交？！”

“蘇大俠若是這麽理解也未嘗不可！”阮青衣眼底流露出譏諷之色來，神色不屑的回了他一句。

蘇隱徹底被激怒，本虛壓下的身體徹底放下，伸手按著他的肩頭，眼睛直直看著阮青衣的臉，想要從他一向薄情絕艷的容貌神色間找出半分他想要的真情來。

阮公子帶笑的桃花眼一樣的回望他，回應的是毫無松動的冷硬決絕。

蘇隱心頭梗著的那根刺似在他心上輾轉碾壓，他有恨，恨的卻也不過是阮青衣始終未曾變化過的心，那顆決意赴死的心。

難道真就到了生無可戀的如此地步？！蘇隱竟忍不住淚眼朦朧，幾月來的委屈洶湧而上，那腔燒起來的怒火忽而化成了滿腔的委屈與痛心。

兩人彼此間的距離第一次如此的近，阮青衣望著那雙清澈澄明的眸間泛濫起的水霧，表情僵硬在臉上，他臉上強硬擺出的那個笑就快難以維持。

蘇隱埋頭在他脖頸前，喉間發出的聲音帶著難以壓抑的心痛，“我什麽都不圖，也什麽都圖不得，只盼著你能好好活在這世上，只為你自己一人活著，哪怕僅就是一時、一日，就算是用我的命換，也是值得！”

項間冰涼的觸感讓阮青衣失神，蘇隱的聲音悶悶發澀。

那一句話讓他回味許久，許久，他道，“蘇大俠，承蒙你厚愛，只是可惜阮某命薄，無福消受了！”

蘇隱擡起頭來，見阮青衣始終笑的清淡，反手攬上的他腰，另一只手將折扇抖展，稍稍用力一揮，四周流動的空氣中便充斥著淡淡的清寒梅蕊氣息。

蘇隱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阮青衣輕輕將他攬至一側，側臥在一旁以手撐頭，輕笑出聲，“蘇大俠可以好好睡一覺，等醒來，就會明白，慣看風月，無非生離，死別而已！”

阮青衣的音色輕緩，不似他站在戲臺上婉轉的腔調，聽的讓人昏昏欲睡，即便蘇隱抗拒，卻還是抵不過那陣怪香的霸道，人閉了眼迷迷糊糊進入昏睡。

一夜無夢。

次晨，蘇隱清醒過來就看到阮青衣面對著鏡子坐在桌前。

癲狂之後，風月再無，人的本性回歸，蘇隱揉了揉發脹的腦袋，低著頭想措辭，卻見阮青衣轉身，描過眉勾了臉，他走了個戲步，回眸淺笑，一揚青衫水袖，唱了句，“凡塵俗事吶，不過鏡中月來，水中花，君吶且自得意往，莫要癡癡再掛懷，徒將癡妄釀成災啊！”

他唱完這句，大笑了一聲，半斂了戲服，獨自端了酒壺狠灌了一口，蘇隱發癡的看著他，阮青衣半依半靠在椅上，再回眸眼神清明，恍若兩人。

“蘇大俠，該醒的時候便醒吧，往後這天下的蒼生還是要你這樣的人來顧念！”

阮青衣朗聲一句，起身抱拳一拜，擡頭時眸光中正氣凜然，已無半分玩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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