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宮中，遠不如之前平靜，天天都有戰敗的消息傳回來。

這些天雖然沒有多大的損失，可再這樣耗下去，損失巨大仍只能是他大西，也正是這樣，皇帝的脾氣越來越暴躁。

阮青衣從昏迷中清醒，見到雙目噴火的宇文梓，便知道他所圖謀的皆在意料之內，一切順利。

宇文梓越是暴怒，他便越是快活，那雙黯淡的眸子又有了生氣，裏面的喜色倒映在那眸間噴火的眼，招致無盡業火燒灼……

每一次，宇文梓一身怒意的回來，就會想盡辦法讓阮青衣不舒服，平常普通的鞭子從來不會讓阮大家痛快淋漓的叫出聲，無論怎樣的鞭撻，哪怕咬碎了牙也不會吭氣。

兩人便都從了寧可死，誰都不願讓誰痛快好過的心。

阮青衣坐起身來，笑的一臉雲淡風輕，理著衣衫，出聲提醒道，“皇上，此時，該早朝了！”

宇文梓的定力早在大西與絞國一戰大敗之後破功。

他在阮青衣面前笑不出的時候，也便不再裝模作樣，伸手點了下阮青衣的額頭，阮青衣站的吃力，身形晃了晃，還是笑。

“我伺候聖上洗漱更衣？”

宇文梓咬牙吐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字來，依稀聽的是，“賤”字，一甩袖子黑著臉走人。

早朝之上，靜默的氛圍沈重異常，一個吐納呼吸，似乎也能引爆整座大殿。

榆林駒關，方雲鶴徹底敗退，早成定局。

絞國勢如破竹，大有直搗黃龍之勢。碣姑石關，蘇隱領兵八千硬生生的將汪敏兩萬兵力沖垮，破關挺進。

戰敗的消息回朝，宇文梓聽完沒忍了一刀便把傳信的人給了結在了大殿上。

倒抽氣的寒戰音全在耳朵邊上，他回頭大罵，終究是失了往日的風度，朝臣們皆是一陣瑟縮。

宇文梓轉身，扶著龍椅之上的龍頭把手，看著這些因為懼怕他而臉色泛白的人，唇角微彎，“眾愛卿，因何生懼？”

文武百官齊齊垂了頭，還未等宇文梓再發話，那邊已經呼啦跪地，頭磕得確如搗蒜。

宇文梓麻木的看著這些人，宇文璟能有今天，不是多拜這些人自以為是的疏忽？！

現如今的局勢，就連他對蘇隱最後僅存的一絲僥幸也徹底潰敗，宇文梓心底漫上一陣寒意，竟讓他一時的手足無措。

沈然隔著長長的石階看到端坐龍椅上那人眸底晦暗的色彩，接連的戰敗，讓之前“惡龍奪位，真龍即歸”的流言在皇城四散，皇城之中，死氣沈沈。

“皇上，臣有事啟奏。”

宇文梓擡起沈重的頭，淡淡的掃了眼，道：“沈卿何事？”一向渾厚的嗓音帶著絲疲累的沙啞。

蘇隱的背叛才是此戰勝負的關鍵。

沈然袍服掠地，人跪的筆直，朗聲一句，“臣願帶兵三千援汪將軍，與反賊蘇隱決一生死，求聖上恩準！”說完神色堅定的望著宇文梓。

“好！難得愛卿有心，朕命陳冉為主將，你為副將，帶兵八千即刻出城以助汪敏討伐叛賊！”

文臣帶兵，也算逆天之舉，可偏偏這時候連站出來放個響屁的人都沒了。

宇文梓微微低了低臉，讓自己的苦笑更好的隱藏，沈然請命，不過為的是他與蘇隱尚還留存著的那絲細微交情，他不信蘇隱真就如此背叛大西，背叛他宇文梓！

沈然何種心思，他怎麽會不清楚，就算是蘇隱真心謀逆反叛，有沈然在戰場上，以蘇隱的性情，讓他棄械投降重歸他手下，絕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沈然的這一博，博的是人情，宇文梓本不信人情，可現在他敗就在了人情之上，倘若沒有阮青衣對蘇隱的牽制，任由他宇文璟有翻天的本事，局勢也不會是如今這樣。

那絲僥幸重新被沈然勾起，兩人四目相對，心中一片了然。

皇帝親送沈然出城，比得上上次送蘇大將軍的陣勢。

阮公子被滔天的呼喝聲從昏迷中震醒，照料在身邊的還是茵茵，針孔穿透的地方已經不再流血，看來是在他昏迷之後做了處理。

茵茵見他睜眼，忙走了過來，阮青衣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問她外面在什麽動靜。

一開口那種嘶啞的嗓音讓他自己都是一陣的不適應，茵茵端了水扶他起身，一邊餵水一邊道：“公子還是多對自己上些心少惹聖上生氣，也少讓自己吃些苦頭。”

她見識過宇文梓對阮青衣的手段，只要是回想一下都會覺得心驚膽戰，前些日子還不過是普通鞭子後來換成鐵鞭、針棍……

來一次就是血淋淋的一場，她也耳聞大概是戰事吃緊連連戰敗的緣故，只是不明白因何涉及到了這如玉般的公子。

說來也奇怪，皇上每次來都是洩憤一般，走的時候還不忘讓禦醫好好調理，讓他盡快好起來，好吃好喝伺候著，滋補的貴重藥材也從未吝嗇的送來，只是不讓他好過。

這恐怕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只是阮青衣看的開，來者不拒，無論受了什麽傷，也從來沒有尋死覓活過。

雖然虛弱，卻還是經得住虐，只是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吃食也越來越少，偶爾餵下去的是湯，吐出來的是濃血。

其實也正常，就算是鐵打銅鑄的，生挨不吭聲，遲早也有破敗的一時。

她也看得出皇帝是恨毒了這公子，恨不得生吞了他，自他這次住進來，一身傷從沒好過，郝蓮進進出出不過是為吊著一口氣。

長久伺候下來，她也為這看似恬淡實則卻存著一身反骨的公子心疼，忍不住勸他兩句。

阮青衣淡淡笑開，眼神有些飄忽空洞，隔了會兒又執拗的問道：“外面是出什麽事了？”

茵茵搖頭，她知道的有限，自然沒辦法告訴他什麽，只能問道：“公子想吃些什麽，我吩咐膳房去做？”

阮青衣搖了搖頭，全身密密麻麻的痛苦實在難言，他沒有半點胃口。

“公子好歹吃些，躺著這麽久，禦醫說了那些傷藥雖然見效快，卻極為傷胃，若是什麽都不吃，待會又是那麽多的藥，公子又該吐……吐血……”茵茵的話聲漸漸小了下來。

她說著又擡頭瞥了阮青衣一眼，阮青衣蒼白著臉，笑著喃喃道：“傷胃？！”

他這身上還有什麽是好的，傷胃？！傷什麽都早就是無所謂了，不能死不是為了別的，只是那子母蠱還在，他就必須得活著，活著將生命為另一個人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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