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裏明顯帶了質問的語氣，阮青衣不動聲色，捏著手裏最後一枚白色的棋子擺在他面前。

“下盤棋？！”

蘇隱搖頭苦笑，“我不會，你該知道的！”

阮青衣靠在椅子上，意興闌珊的意味十足，這場景似曾相識，索然無味，氣氛冷淡的尷尬。

蘇隱笑笑起身，抱拳“告辭”二字還沒說出口，就見阮青衣起身，一手攏了扇柄“啪”的敲了他腦門一下。

這一下出手不輕，蘇隱下意識捂了捂腦門，人被驚了一下，往後退出一步迷茫的朝著阮青衣望了一眼。

那眼波澄明如水，裏面迷茫帶起的動蕩清晰可見，難得一雙纖塵不染的眼如這人心思一般，阮青衣心下喟嘆，嘴上卻道的一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一句質問？！”

蘇隱垂了臉，看得出有些羞愧的顏色。

“你覺得是我有這樣翻雲覆雨的手？”

蘇隱擡起臉用那雙纖塵不染的眼看他，朗聲五字，“你不是，他是！”

他口中的這個“他”阮青衣自然明白，也就坦然的點頭，“王爺想要成就大事，這一招必然少不得，蜀中絞國的兵力雖不及大西的，但實際而言，為之己用卻是此番起事第一步棋！”

“你……你們……你們這是通敵叛國……”

蘇隱沒想到他這樣將話跟他講到如此直白的境地，這一次讓他驚的連說話都變得磕巴起來。

阮青衣淺笑開點了點頭，意外發現這樣子的蘇隱甚是有趣，讓一個真摯的性情中人又驚又惱原來還是件如此有意義的事情。

“你可以回去向皇上稟明，在出征討伐蜀中絞國之前將我們這些通敵叛國的亂臣賊子一舉剿滅，說不定皇帝心情一好，忙著處死我們這些人，就沒心思讓寧遠將軍出兵討伐了……”

“你！”蘇隱怒極卻不會同人爭執，只能憋出一個字來，咬了咬牙緊皺了眉。

果真還真是個榆木疙瘩！

阮青衣無奈搖頭，站在旁邊伺候著的元寶看不下去了，站出來扯起嗓子，公雞打鳴一樣的解釋，“蘇大俠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公子不必這樣冤枉好人，想讓人幫忙就直說不用這樣用激將法來的！”

阮青衣笑的風淡雲輕，“蘇大俠，不，不對，應該是蘇將軍！”

蘇隱面上隱現怒色，連元寶都看的出他已經隱忍到了極致，朝著阮青衣一個勁兒的使著眼色。

偏偏自來就不識相的阮大家這樣也看不出，說話仍是不帶半分客氣的譏諷，“將軍一片赤子心，自然要效忠向聖上，報效國家，此心可敬，可敬，只是您同我這些亂臣賊子不同，為了避邪，還請您有事無事都盡量繞道而行吧！”

蘇隱抱著的劍被捏的咯咯作響，只是越是生氣越是無話可說，只覺得一腔的血沸騰上了腦。

阮青衣還想再說，元寶一跺腳把人拉了回來，只差上手給他把嘴堵上了，拉完了阮青衣還沒忘朝著蘇隱解釋一句，“我家公子在皇帝跟前待了幾天，撿了條命回來，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麽了不起的天神來了，蘇大俠若是跟他計較失了身份掉了身價！”

蘇隱直視阮青衣，眼波無瀾，一副難言的表情。

他心裏有氣，卻發不出，阮青衣的牙尖嘴利加上那雙桃花眼裏難掩的譏誚之色，無論對誰，都是一把能傷人至痛的刀子！

阮青衣也看著他，滿不在乎的笑笑，作出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順手也把元寶打發了出去。

蘇隱重新落座，老樣子的一言不發，神色糾結，坐下就是一副債主的樣子。

阮青衣打心底又是一口嘆氣，談不到一起，忍不了自己，又非要逼迫自己來坐在這兒，還真是個擅長為難自己的別扭人。

榆木的腦袋！阮青衣盯著他的臉，心裏罵了一句。

桌上燈火搖曳，安靜的只剩下燭火燃起來的劈啪聲，靜的令人心安。

阮青衣重新撿了白棋子，下之前留下的殘局，這份心定要比之前更勝。直至蘇隱伸手將他下棋的手指截獲。

“蘇大將軍有何指教？”他擡眼盯上蘇隱的眼，看那雙黑白分明純粹之至的眼。

“這應該是我來問你，你究竟想怎樣，現在你想要不都在你眼前了嗎？你又何必是這個態度？！”

蘇隱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到這種地步，看來是生氣到了極致，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程度。

阮公子不覺如何，讓開手腕，從他手上脫出，挑眉反問道:“我想要的是什麽，蘇大將軍不妨說說？”

“你.....”蘇隱咬牙，強壓下將人從椅子拽起來的沖動，道，“我今天並非想同你吵架，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寧遠將軍的兵權我已經接了下來！”

“那又如何？”阮青衣將頭轉至窗外，半邊臉上撐起的笑隱隱透著幾分薄涼下的無奈。

蘇隱同他的較量比的其實並不是定力，而是心，比的是誰先不忍心。

他的不忍早在那日阮青衣剖白那些過往的前朝舊事就已經泛濫了，如果不是阮青衣的咄咄逼人，他的堅持早已經繳械投降。

阮青衣不甚明顯的幾分無奈看在他眼裏，蘇隱說話的口氣很不自覺的軟了下來：“你想讓我怎麽做？”

阮青衣心底的那聲嘆息更勝之前，卻也只能是深深吸氣，“還是之前的話，我不但要救人，還要讓宇文梓還上那些欠下的債。”

蘇隱苦笑搖頭，不在看他，“或許你應該知道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誰！”

“為了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的結果能不能達成。”阮青衣冷聲一句，神色間無笑亦無任何多餘的情感流露。

“對我而言重要！”蘇隱想說的話像是從胸腔內炸開，只是，所有醞釀好了的情緒全都被阮青衣一句話而扼制。

他道，“不必多言，我早就已經說過，我們兩個人道不相同，志不相謀，註定的死敵，蘇隱你走吧，有些事情萬難強求！”

阮青衣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回頭，話說的冷淡卻是再無譏諷之意。

他始終還是搖擺不定，不忍毀了蘇隱，令他陷進這不忠不義的糾結之中一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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