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襲過，指尖的涼意透過了全身。

阮青衣起身，步履踉蹌，站起來的身影晃晃蕩蕩，像是隨風能倒了一般。

後面發出些極致輕微的響動，阮青衣晃蕩的身姿竟在那聲音響起的一剎穩住。

背影挺拔，長衫隨風揚起，浴血的身軀仍如初見般的風流倜儻。

宇文璟故意緩了步伐，從後面仔細凝望他的背影。

沒有寧折不彎的傲氣，沒有凜然一身的正氣，更沒有什麽自尊氣節，偏偏是這樣的一個人，在身上存著死生歷經，卻有只當等閑看待的心境，似煉的百毒不侵，無論怎樣的磋磨，再見仍是這一副招搖過市的風流態。

宇文璟想，阮青衣是水，任外力如何強大，於他都能一一吸納。

他更想知道，如果一個人真的是水，什麽樣的力才能將這汪深潭激做滔天巨浪？！

“王爺，既然都來了，就請再辛苦些往前走幾步。”阮青衣那道特有清冷沈啞的嗓音打斷宇文璟紛飛的思緒。

阮青衣動作緩慢的轉過身，說了這一句，站著便沒有動。

宇文璟邁開長腿，兩步走至他面前，嘲諷道：“阮公子好興致，雲雨之後還有心思賞月，本王不好掃了你的雅興，不如繼續。”

阮青衣難得的沒有展露那慣有的微笑隨著宇文璟說下去，反倒皺了皺眉，輕聲道：“鬥膽勞煩王爺送小人回房……”

話聲被寒夜裏的涼風吹散，讓阮公子有些似有若無般難得的示弱。

“好說，好說，能為阮公子效勞，莫大榮幸。”玩味十足的話聲還沒落，阮青衣被提著後頸的領子拖起，兔起鶻落，人就停在了皇帝給他安排的房門前。

宇文璟用腳踹門的習慣不改，長腿一伸，門就大開，阮青衣被扔回床上。

從門前扔回床上，阮公子也不過是蹙了下眉，還能很利索的坐起來，看著作惡的人硬氣道：“王爺若是不想動手，我本是可以自己回來的。”

“本王不想你滾的那麽吃力，阮公子不喜歡可以說出來。”

說出來？！阮青衣不經意的冷笑，起身關門，說道：“王爺喜歡就好！我無所謂。”

面對他，阮青衣總是一張狀似順從的臉，宇文璟偶爾看著這張妖孽的臉在心裏想，是不是只要做了戲子就可以整日裏頂著陽奉陰違的假臉做樣子，真心的去應和那句戲子無情！

他忍不住皺眉，撐著桌子俯身去仔細的審視那張臉，想從那張臉上分的出真跟假。

阮青衣不避不閃，拿眼睛直視他，暈起一層水霧的眼隔著看去，如霧裏看花一般的不真實。

便如是多了情深幾許，空付流年矣的幾分哀怨、癡妄。

宇文璟擡手遮住那雙氳起一汪深水的眸子，感受那顆就此而跳動的心臟，染血之後，再深情無畏的眼神都不過是假象！

此一生，不論情愫緣何，縱是恨之入骨，不也還是同生死共存亡，至死方休的糾纏牽絆？！

便是要做到千般不幸，與之共享。

千般不幸，與之共享，想到這句話，宇文璟便松了緊皺的眉，笑的歡悅釋然，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之後便是長時間的無話。

阮青衣被那染上笑意、退卻偽裝的眼盯著，渾身不適，開口叫道：“王爺？！”

宇文璟飄散的神緒被喚回，綻出張擴大了笑意的臉來，柔聲說道：“阿桓與宇文梓交情不錯，本王正也有心結交，總想著給他送份大禮去，阮公子意下如何？”

“我的命都是王爺的，自是由王爺支配，王爺怎麽說，阮某便怎麽做。”他一如既往的笑著回話。

宇文璟低頭看著他，心底深處的怒火隨著這沒有一絲真意的話竄出，惱的不過是自己一時之間流露出真意。

千般不幸，與之共享，是仇是恨，也是意！

宇文璟擡手將胳膊狠狠抵在那人起伏並不明顯的胸口上，狠狠的壓了上去，這種念頭生在那三千三百七十五刀下，委實不該！

阮青衣臉色由白變青，繼而轉紫，人還是躺著不動，連那對醞在晶晶水光下的眼珠子都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宇文璟在一瞬仿佛仍能看到那眸光裏的情真意切！忍不住抽動嘴角，挑起一個冷硬的譏笑。

阮青衣給他的回應永遠只會是不反抗，甚至不抵制，只有那雙靈動的眼睛裏折射出冷淡又不甘示弱的光，裏面投映著的卻是他臉。

宇文璟松了手，阮青衣壓抑的低咳了幾聲，不怕死的笑道：“王爺喜歡，下次還可以再用力一點兒……”

“就算是你活的不耐煩了，本王還沒活夠呢，怎麽舍得你死？！”那邪肆冷酷的笑又出現在了宇文璟的臉上，“對了，沒記錯的話，本王好像並沒有讓你用你那下賤的手段去勾引宇文梓上你！”

阮青衣沒有答話，看著宇文璟一字一句的道：“王爺要真心舍不得小人死就先起來吧，再壓下去，腰骨斷了，那下賤的手段就使不出來了。”

宇文璟的臉沈下來，終還是咬了咬牙起身，腳踏床沿翻身坐在另一旁。

阮青衣起來揉著肩背，宇文璟轉臉盯著他，說了句：“勾搭上皇帝作了靠山，阮公子想沒想用什麽法子整死本王洩恨？”

阮青衣配合著做出驚嚇樣子，著急了的辯解，“天地可鑒，我對王爺一片赤誠，絕無二心。”

裝的照舊一點兒都不走心，沒半分誠意，假惺惺的一句話就那麽赤裸裸的說出來。

宇文璟笑，沒有之前邪肆的意味，倒像是聽了一句真心話，緩聲道：“阿桓好色勝宇文梓千倍，本王想錢財這種爛俗的死物都難入得了桓王的眼，那禮物還要有勞阮公子親自籌備，然後親自送去！”

“王爺錯了，桓王好色，卻不好男色！”阮青衣搖頭，難得面不帶笑的正色一句。

宇文璟眨了眨眼，猛地湊過臉，驚疑道，“你怎麽知道？阮公子用那下三濫的方法勾搭過？”

“尚未！”落下兩字，阮青衣再沒他話，宇文璟似乎還想說什麽，嘴角抽了抽，最後擡眼，挑眉笑嘻嘻道，“嘿，老頭子後宮三千，一輩子留了三個兒，廢太子跟皇帝全都好龍陽，看來真正能繼承大典的還得是他這最不看好的小兒子了，若是真有九泉，本王真該將這趣事講給他，說不準能見到奇聞異事也不一定。”

“什麽？”阮青衣難得見宇文璟這樣講話，人被帶的有些怔忪，竟沒能聽的十分明白。

就見宇文璟笑的開懷，半瞇了眼道，“氣死鬼算不上是奇聞異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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