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璟說著話，倒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死死將他抵在墻上，讓他滿是鞭傷的後背蹭在後面粗礪的石墻上。

阮青衣的眩暈感加重，拼命的維持臉上的笑，很是有風骨的回敬了一句，“再好不過，只是王爺要說動皇上……恐怕是要太陽打西邊出來……”

故意提起的禁詞，讓本就不友善的氣氛惡化，果然那張像他一樣裝出來的假笑終不得維持。

而無論是人前人後，他們之間存在的只是血與恨的糾葛，做不得半點虛假，正是因為那無可抵消的血恨本身就存在而已。

宇文璟切齒恨恨的樣子讓阮青衣得逞一般的展顏一笑，代價卻也不小，宇文璟看著他那明晃晃的笑意，森然冷笑，提槍/頂/穿。

阮青衣似早有預料，只是額角一跳，習慣了一般的無所謂，嘲弄道：“王爺只會這一招吧？”

宇文璟冷笑，“是想本王換個玩兒法來弄死你麽？！”

石墻上磨出一大片的腥紅，後背的爛肉似乎被生生刮了一層，阮青衣壓低喘息，意識有些散渙，再提不起力氣頂撞宇文璟。

人的忍耐力雖然不同，卻都有極限。

阮青衣的忍耐多半歸功日久天長的鍛造，持久的痛苦，很容易達到他極限，神識從殘敗的軀體飄離的那一刻，他本心是渴求的，讓殘敗的軀體能得片息的解脫，對一個有知覺的人來說太過需求。

感受到身下的人癱軟，宇文璟伸雙臂將人摟緊，將頭深深埋進懷裏那人的肩上。

能將真心剖開的時刻只存在於一人毫無意識的混沌，有些情義一旦清晰明了的透露，那並未徹底死透硬透的心就能像冰，遇熱即化，也便沒了那些日益積累下的冷跟硬。

沒了該有的冷與硬，餘生需征戰討伐筆筆血債的那條路還怎麽走？

他擡頭盯著懷裏雙目緊閉的人，蝴蝶殘翼般的眼睫上帶了零星晶瑩的光澤，落在慘白無血色的清冷面容下生輝。

心口猛地一陣緊縮，之後便是心頭熟悉而來的抽搐痛感，由疏變密，他咧嘴一笑，反手攬臂將人帶入懷裏，輕聲道：

“阮公子，這便是茍且偷生之後活著的感覺，跑不了你，跑不了我，來，一起享受！”

從昏睡中再度清醒，阮青衣只覺是在一片暖暖的陽光裏清醒的，睜眼看去，還在這昏暗潮濕的大牢內，覆而又閉了眼。

與其在現實裏痛苦，不如就留在夢境裏舒緩。

或許沒有宇文璟的現實，所有的痛苦都可忽略不計，可他這一生的意義又何在？阮青衣的腦海裏蹦出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震驚的想法。

原本周身舒緩的溫暖似乎真的沒有因為從夢境中清醒而跟著消失，阮青衣還能清晰的覺察到那股遍布周身的溫暖從血脈緩緩行運在身體裏，鞭傷火辣辣的蟄痛似乎也得到了緩解。

一個不甚清晰的念頭躥上腦海，隨即很快被他自己帶著嘲諷的訕笑按壓下去。

這陣輕松沒容他再多享受，甚至連那個念頭都沒能容他再想，腳步聲重疊，外面的獄卒又來提人。

阮青衣聽到動靜，很敏捷的坐起身，襤褸的白色裏衣被血染盡，破碎成道道布條，即便如此，阮青衣仍舊整了整衣衫，將淩亂了的長發隨手理了理，綰在腦後。

那獄卒走近時看到便是阮青衣和一身襤褸血衣裹身，筆直的立在陰暗的牢獄中，一張蒼白的臉上透露出難掩的虛弱，清俊的眉眼在那白到透明的面色上絕艷張揚。

他心底著實驚嘆了一把，暗想也難怪那尚書的兒子急不可耐，生來的尤物，一面和緣，如不拆解入腹，當真萬般可惜。

阮青衣見他怔楞，勾唇笑道：“官爺是來提人還是來看人？”

那獄卒被他這沙啞的嗓音叫回了神，開了牢門，說道：“走吧，沈大人跟王爺都等著呢！”已經算是客氣的語氣跟行由，阮青衣也就極配合的出了門。

從牢房走到刑房，阮青衣想他的王爺還真是搞不死他不甘心，大早的巴巴趕過來，昨晚一夜的折騰，還能提得起這麽大的精力，也算費心，這出戲不陪他好好唱下去，還真是對不住他這番心血。

聽到鋃鐺的鐐銬聲，沈然原本飄忽的眼神一下定在了那個方向。

宇文璟原本摩擦在白玉酒壺的手隨著沈然目光的凝聚而停頓了下來，驀地擡眸，眸色中一片暗沈的光逼向沈然。

淩厲的眼神讓沈然有所察覺，微微頷首，就聽宇文璟邪肆張狂的一聲笑，邊笑邊道：“沈大人這眼神如此熾熱，莫不是也看上了這下九流戲子？”

這話不高不低，偏偏讓迎面過來的阮青衣還有在場的獄卒全都聽在耳朵裏，阮青衣不羞不惱的，隨著眾人的眼光，斯文一笑，猶似聽了句稱讚的話，還故作了個謙虛態。

而沈然卻憋得臉色鐵青，溫潤的臉上掛了幾分怒色，惱道：“還請王爺自重，說話且考慮身份。”

“身份？！”宇文璟轉而看向他，反問一聲，倏地起身，幾步走到沈然面前，面上已全然是凜然似霜冰的冷色，不掛分毫笑意，兩道利劍的目光逼視下來，沈聲道，“那本王倒要問問沈大人，本王究竟什麽身份？！”

沈然垂了臉，道：“王爺是代表著我們大西帝王皇家，身份尊貴，不比尋常百姓，此等不入流的話當著諸多下官的面說出來有失王爺的身份！”

宇文璟面無波瀾，跟隨進來的官差衙役皆面色大變，惶恐難安，偷眼去看宇文璟的臉色，卻見他抿唇輕笑，似乎並不在意大理寺卿這番不敬的說辭，甚至在他臉上還掛著狀似無謂的淡笑。

這笑卻讓在場的無一不忐忑，替沈然替他們自己捏了把汗，要知道面對著宇文璟越是滿不在乎的笑，那面色才越是讓人覺恐懼！

只是語聲淡淡，神色無瀾，都能夠令人不寒而栗的人，身上折射出的卻是嗜血的戾！

宇文璟沿著酒杯的杯沿用食指轉過一圈，狀似閑話般的問責。

“沈然，公然頂撞本王，出言不遜，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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