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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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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棠是打算今夜直接穿給我看嗎?”◎

直至回了小院, 郁棠都沒能從盛時聞的那番話中徹底回過神來。

正如他適才所言,東寧王府前世的結局確實淒愴,雖然這結局大半是屬於東寧王及其兩個子嗣的貪心不足自作孽。

如此, 倘使盛時聞所言為真,所以他是因為夢見了自己的前世,所以才會生出這試圖扭轉結局的念頭?

郁棠斂了斂眸,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耳後的紅痣。

大勰疆域遼闊, 平盧與寧州一個在北一個在東, 面對面的兩道通天關隘, 隔出了中間一片戛斯部落常年棲宿的廣袤草原。

盛時聞雖未說明此行北上的真正目的,但若這人已經提前知曉了戛斯騎兵日後的所作所為, 那他今番執意跟隨的動機便全然說得通了。

畢竟借著‘平盧欽差隨行’的頭銜去打探戛斯部落的虛實,確實要好過他在寧州城以‘東寧世子’的身份施為行事。

但上一世的造反明明就是東寧王主動發起的, 盛時聞既是預見了結局,為免重蹈覆轍, 今生他會如何做?

是換個結盟的對象繼續造反?

還是正本清源,忠心耿耿地效忠於永安帝?

可遠的不說,只看他前些日子的表現與今日小院中的一番話,這人的心裏似乎也沒有多少試圖‘效忠’的意思。

一旁的栗桃不知她心中所想,僅只紅著眼睛默默替郁棠冰敷著手腕。她方才被盛時聞點了穴道困在院外,對於院中的情形一無所知,聽不見瞧不著,唯有滿心焦慮著兩眼一摸黑。

好不容易過了一刻, 她才終於看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盛時聞懷中抱著那個小箱篋, 笑容滿滿, 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家公主身後;被跟隨著的郁棠則是眉頭緊皺, 滿臉不耐煩地暗自揉著右手的手腕。

栗桃於是愈加惶急,她被解了穴道,登時便慌慌張張地去捧郁棠的手,待到瞧清她腕間的指印紅痕,立刻便又落下兩顆豆大的淚珠來。

“公主。”

房中燈火搖曳,栗桃再次抽噎一聲,

“您還疼不疼了?”

郁棠回過神來,莞爾著替她擦了擦眼角,“本來就不疼,冰敷也是為了盡快消去印子,這又沒什麽。”

她將衣袖放下來,“對了,今日的事切記不要告訴駙……”

“什麽事不能告訴我?”

說話間季路元已經推門而入,眉眼間帶著些怡悅的揶揄笑意,

“阿棠今日在外頭同郁璟儀偷偷做什麽需要瞞著我的壞事了?”

“……”

郁棠急忙給栗桃遞了個眼色,自己則將盛著碎冰的茶盤囫圇一推,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她主動挽上季路元的一只手臂,將被冰敷得沁涼的右手自然地藏在他背後,餘光瞥見栗桃已經自外合上了房門,便將左手也搭了上去,整個人幾乎快要攀到季路元的肩膀上。

“沒什麽事。”

季路元顯然不信,“我適才都聽見了,你叫栗桃切記不要告訴我。”

他垂了垂眼,黑漆漆的眸子裏透出些探尋推究的意味,

“阿棠又騙我。”

季世子是個但凡心裏起了疑,不得個確切的結果便勢必不會罷休的執拗性子,郁棠彎著眼睛沖他笑了笑,

“好吧,其實是……”

她將本就輕軟的尾調拉得愈加細長,腦子快速轉了一轉,

“其實是我翻出了當日成婚時璟儀送我的禮物,是個相當稀罕的好東西,我想等你回來讓你親自看看,所以才囑咐栗桃莫要說漏了嘴。”

“禮物?”

季路元不疑有他,順著郁棠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就是這個箱子嗎?”

他向前走了兩步,背對著郁棠站在放置箱篋的小桌前,二指搭上箱扣,輕輕向上一掀,

“什麽東西這麽稀罕?值得你如此大費周……”

嘟囔的話音戛然而止,季世子身形一頓,頂著個難以置信又出乎意料的覆雜神色,慢慢轉過頭來。

“阿棠。”

他微微挑了挑那雙瀲灩的桃花眼,其中那點子帶著掠奪意味的勾.引便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郁棠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幾乎瞬間就被他盯得脊背發麻。

她直覺不大對勁,可無奈她還不知那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搪塞的謊言又已經說到這兒了,即使她心中忐忑萬分,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嘴硬道:

“嗯,如何?我沒騙你吧?是不是稀罕的好東西?”

季路元沒說話,面上似笑非笑,晦暗的眸色倒是愈發深重了些。

“不,不好嗎?”

郁棠於是更加心虛,她站在原地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故作自然地走了過去,

“你就是太過挑剔了,我覺得這東西還挺……”

目之所見隨著距離的拉進漸漸明晰,郁棠的視線就這麽沿著季世子搭在箱沿的兩根手指一路向內,最終落在箱體之中那片艷而纖薄的碎布上。

沒錯,碎布。

說是碎布其實不大準確,箱子裏放著的是一條色澤艷麗的羽衣紗裙,只不過因為其使用的布料少得可憐,一眼看上去才像是一堆零散的碎布。

除此之外,那裙子的材質也是異常的輕盈薄透,郁棠一臉呆楞地眨了眨眼,甚至能借著桌臺角落裏不甚明亮的燭火,一眼看清那層疊裙擺掩蓋之下的一只金色的小鈴鐺。

“阿棠這是要……”

季路元恰在此時輕笑起來,他伸出手去,是個要將郁棠攬到身邊的架勢。

電光火石間,郁棠回神一般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拔腿就要往外跑。

……

然而事實證明,在敵我力量過於懸殊的情況下,此等奮力的掙紮只會給敵人憑添幾絲不可言說的微妙樂趣。

季路元眼疾手快地勾住她的腰肢,微一使力便將她無比輕松地抱了起來,他短促地笑了一聲,內裏含著點淺淡的愉悅,又含著點飽腹之前原始的放肆猖獗。

郁棠在半空中徒勞地撲騰了兩下,幾乎快要哭了,“季,季昱安……”

季路元的回應是叼著她的後.頸沒輕沒重地咬了一口,察覺到她悶悶的痛哼,又撫慰似的貼.著那處輕輕蹭了蹭,

“阿棠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個稀罕的好東西。”

如同一個被成功取悅到的恣睢浪蕩子,季世子勾勾唇角,笑聲都像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喑沈沈,

“所以阿棠是打算今夜直接穿給我看嗎?”

郁棠勉力狡辯,“沒有,我一開始就只是打算放在箱子裏讓你瞧瞧的。”

季路元冷酷無情,“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個好應付的傻子嗎?”

郁棠試圖混淆視聽,“你,你不能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季路元尤自聲罪致討,“你可別冤枉我,明明就是你先主動讓我看的。”

郁棠繼續垂死掙紮,“可是,可是那裙子太薄了,我覺得冷!”

季路元完全不為所動,“阿棠撒謊,你方才明明還熱到在冰敷,我進門時都瞧見了。”

郁棠:“……”

她在心底飲淚涕零,只覺得自己何其有幸,不過一個平平無奇的尋常夜晚,她便先後將‘多此一舉’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兩種人生體驗全然感受了個徹底。

沈默間季路元已經抱著她坐到了桌邊的軟榻上,“這個箱子裏呢?也是郁璟儀送你的禮物?”

郁棠低眉頷首著不答話,若說先前她還拿不準馮燦雲會送何種東西來給她‘參考’,眼下經歷過那條羽衣紗裙以及今日與郁璟儀的一番對話,她用頭發絲去猜都能猜到那沈甸甸的小手箱裏裝的是什麽。

難怪自己在耳房之中搬不動那手箱,其中裝著的八成都是些裝訂成冊的春.情.話本,實打實的書本重量,她搬得動才有鬼。

“……季昱安,你就別看了。”

郁棠破罐子破摔地握住季路元的兩根手指攥在自己身前,

“那裏面裝的都是見光封喉的毒藥,你一打開我就會死。”

活生生地被羞死……

季路元隱約也猜到了裏面會是什麽,一時笑得肩膀都在顫抖,“好了,不看就不看了。”

修長的二指抵上箱沿,就此將桌上的兩個箱篋一具推遠了些,“下次沒這個膽子就別做這種事。話說回來,宮裏的教習嬤嬤沒給你看過這種東西嗎?”

郁棠側了側身體,將燒紅的臉頰埋進季路元冰涼的頸窩裏,“看過是看過,但那是我自己單獨看的,現下你就在我身邊,這怎麽能一樣?”

她說著,又滿目羞怯地悄悄擡了擡眼,“那條羽衣紗裙……”

季路元偏頭親了親她的耳垂,“你不是還沒做好穿它的準備嗎?暫且放著吧。”

他抱起郁棠往床榻的方向走,薄唇輕嚅,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一句,“反正現在我也不能……你穿了也是白穿。”

“……嗯?”郁棠仰頭看他,“季昱安,你說什麽?”

她只大概聽清了季世子話中的幾個字,“你不能什麽?”

季路元垂首貼了貼她的眉心,故作惡狠狠地在她腰下拍了一記,“不能在你戲弄我之後予以反擊,著實憋屈。”

郁棠‘哎呀’了一聲,笑盈盈地用額角去蹭他的下巴,“你怎麽同我還想著要反擊?季昱安,你真是小氣鬼。”

逗趣間二人已經行至榻邊,季路元單膝跪上榻沿,脊背微躬,將人往軟墊上放,

“今夜要沐浴嗎?我去喊栗桃送水來。”

郁棠點了點頭,循著他的動作撐住了身下軟枕。她順勢向後欠了欠腰,脖頸微揚,目光在咫尺的距離裏極快地掠視過季世子精致的眉眼。

桌臺燭火的光亮自後而來,就此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在榻上,郁棠被那滅頂的陰影罩在其中,明明烏沈沈又昏暝暝,她卻並不感覺壓抑,反倒只覺可靠溫暖。

腦海中莫名回想起方才在耳房時與盛時聞的對話,那人說,若沒有季路元的趁人之危,他才該是她的駙馬……

走神的小公主撇了撇嘴,覆又默默地嗤了他一聲。

真是笑話,他才沒有季路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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