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松是下午些的時候醒的，這個點吃飯有點尷尬，所以言斯問：“要吃點什麽嗎？”

言松剛醒，見到言斯還有點分不清現在的形式，倒是言斯感覺到言松身上上了汗，去打了盆水過來給他擦身子，言松連擡手都已經有些困難：“我還以為，臨走之前，見不到你了。”

言斯說不出什麽寬慰的話，醫生說的話想必言松自己也知道，那些什麽心態放好的話言斯說不出口，索性也就不說了。

倒是言松，許是在病魔面前實在是看清了些，以往跟言斯說兩句就得不歡而散，如今躺在床上，話說的吃力，卻回憶起往事來：“你那天問我，有沒有想過，是怎麽變成了如今的樣子，我想過，只是沒結果，不過都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你是怎麽？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的？”

這還是第一次，言松問言斯那些年的事情，言斯有些怔忪：“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不是的。”言松輕輕的搖了搖頭：“以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以前的言斯，有些高傲，但是不冷漠，也挺喜歡跟人說話的，他年輕氣盛，喜歡看不起人，平白的會讓人覺得他有些不好相處，但是跟他玩的好了，就會發現，他其實性子也是好的，只是不愛主動。

但是後來年少離家，吃了苦，沒人可以說，後來漸漸的，也就不愛說，因為說了也沒用，誰也不是生下來就不會惹人疼，只是沒人疼，後來也就不會哭了。

言斯給言松翻了個身，撩起衣服擦背面：“人都是會變的，大家都一樣，我覺得我很好，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言松聞言笑了：“恩，是，你很好。”

只有在臥病的時候人才會發現，在這個世界上，到頭來，能陪伴你的，只有親人，言松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莊溪妍：“言斯......”

“恩？”

言斯擦完了背，給言松把衣服放下來，低低的應了一聲，言松借著力翻過身來，仰躺在床上，猶豫的看了言斯一會兒，嘆了口氣：“沒事兒。”

言斯皺眉，語氣不善：“你有話就說，人死不要緊，別留遺憾。”

這話說的過分，卻恰恰好是言斯真正的心中所想，他們大家都知道，言松已經時日無多，而且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言斯雖然有些難過，但該面對的事情，逃避也不是辦法，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言斯唯一希望的，就是言松不留遺憾。

而言斯的這句話，也讓言松松了口：“你的那位莊小姐，前些天，來過。”

言斯沒有想到，言松居然開口提的是莊溪妍，他是因為莊溪妍懷孕的事情回來的，不過一回來就先趕來了醫院，到現在，還沒去莊溪妍那裏看過一眼，而且他也確實沒有想到，莊溪妍居然來看過言松？

言松又道：“她怕我在你回來之前就死了，特地來警告我，讓我放過你。”

說到這些，言松不僅沒氣，甚至言語裏還帶上了些許的笑意，言松見過的威脅不少，卻還是第一次見，威脅別人晚些死的。

言斯知道，他和言松，其實不該談論莊家任何一個人，但是他實在是忍不住，問出聲：“她，怎麽樣？”

言松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言斯想知道的，到底是什麽：“看起來，還不錯，肚子很大了，據說臨產期就在這幾個月。”

言斯沒能克制住，臉上帶了笑：“恩。”

言松心裏有什麽揪著，莊溪妍那天來，名為威脅，其實一切也都是為了言斯。

眼神不會說謊，言松看得出來，她確實，是很恨他的，但她還是來了，怕言斯回不來，所以帶著肚子裏的孩子，來見他一面。

這樣，就算言松死之前沒見到兒子，那也算是，見到了孫子。

看得出來，這個姑娘，很愛言斯，至少，她對言斯的愛，能蓋過仇恨，她能為了言斯，放下很多事情，但是與此同時，她不能要求她的家人全部放下。

那個孩子，怕是已經，是莊家最後的讓步了。

而言斯，言松也就不用說了，面前的這副樣子，已經給了他最好的答案。

當初莊溪陵的一句話，言松本以為是危言聳聽，可如今，看言斯的樣子，怕是此生除了莊溪妍不會娶別人，那他們言家，怕是真的，要絕後了。

莊溪妍說的很清楚了，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是姓莊的。

就在言松思緒紛雜之間，言斯接到了劉穎的電話，然後對言松道：“媽說她做了飯，我現在去接她。”

劉穎畢竟對這裏不熟，言斯也不忍心放她坐地鐵，還是去接她比較保險，言松其實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但已經下意識的點頭應允。

言斯拿了車鑰匙要出門，言松卻突然叫住他：“言斯。”

言斯轉頭：“怎麽了？”

“等我死了，去找那個姑娘吧，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等我死了，一切就該結束了，她給你生了孩子，我死之後，你再好好去追幾年，她看在孩子的份上......”

“我不會去的！”言松自以為自己說的是好話，但言斯卻已經沈著臉打斷了他，言松擰緊了眉：“為什麽？”

言斯一字一句道：“她會為難。”

莊溪妍表面剛強，其實性子極軟，如果言斯真的回過頭去找她，她一定會給他機會，但與此同時，她也一定會非常痛苦。

讓莊溪妍為難的事情，言斯，絕不會做。

言斯本來覺得，自己不在莊溪妍身邊，會很不放心，但是他後來發現，既然走不掉，索性就不走了，不讓她見到，也就行了。

自己可以守著她，就這麽過一生，也沒太大的所謂，如今她還有了孩子，如果是個兒子，就會多一個人保護她，挺好的。

言松沒想到，言斯居然會這麽說，他轉過來又道：“那你母親呢？我死了，她就只剩一個人了，她最希望的就是......”

言斯已經徹底不耐煩：“我會接她和我一起住，爸，人不可以這麽不要臉，當年你害的人家家破人亡，如今你怎麽有臉，又求人家給你一個家？”

這句話說完，言斯摔了門出去，言松坐在床上，久久的沒了動靜，是的，他其實，就是想在他死之後，給劉穎，給言斯一個家。

莊溪妍懷了孩子，劉穎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孫子，而言斯，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欠他良多，所以在生命的最後一段，他突然希望他能好。

當年他害死單重茗，他自認為，他只是欠單重茗一條命，等到他死了，事情就該過去了，但是言斯這一句話，點醒了他，他欠的，不僅僅是單重茗，他欠莊家所有人，當年害的別人家破人亡，如今卻求別人幫他照顧遺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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