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暴雨的街道因為車輪的碾壓掀起濕漉漉的泥印，黑暗中車燈一閃，送餐貨車緊急制動，車停穩之後，司機頹廢的趴在方向盤上，他慢慢擡起頭，視線鎖定前面帶著水坑的馬路。

什麽都沒有。

驚恐的眼睛裏還是充滿了不放心，他顫顫巍巍地打開車門，腳邊的黑色塑料袋順勢掉到了旁邊的草叢裏。

全然不知的司機往前走了兩步，直到親眼確定車前什麽東西都沒有，那種不可言狀恐懼才消掉了大半。

他蹲在水坑旁邊，看著路燈下水中自己的倒影，那一張憔悴的臉上滿是慌張以及厭惡，他突然伸手狠狠抓著自己的頭發，在漆黑的夜空下發出痛苦的淒叫。

這時，遠處傳來整齊的訓練口號，有人來了。

他慌忙的爬到駕駛室裏，飛快發動車子，一轉眼就消失在了路口。

但是，裝著兇器的黑色袋子靜靜的躺在小區前面的草地裏。

餘青從來就沒有想過那個小區散打俱樂部是教練的，更沒有想過事情會這樣聯系在一起，真的是偶然中的偶然！

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從來都沒有想過！

餘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站起來說道：“我沒有！我沒有想過陷害教練，兇器不是我扔的！是我開車的時候它自己掉下去的！”

警員抓著他的肩膀控制著他，來筱見他這副摸樣，黑色口罩下的嘴角勾起了滿意的弧度。

“你終於承認了，兇器是你的，人也是你殺的。”

那冰冷的聲音就像是定音的錘子，重重的砸在餘青的心上。

他一瞬間失去了掙紮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眼睛裏最後一絲光芒被掐斷了。

一個人，一個犯了罪的人，一個有著極強自尊心的罪犯，堅決不允許，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自己身上。

可是，罪犯們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的罪行，因為一旦承認，就失去了再次作案的機會。

犯罪，本身就是毒品，會讓那些失足的人上癮。

餘青失神的看著來筱，她的那雙眼睛似乎真的會說話。

“你還有什麽要交代？”

半晌，他開口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我明明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既然你想死的明白，那我來告訴你。”來筱雙手放在桌子上，身子靠前，“其實到處都是你的痕跡。”

她接著說：“我去過一次沈子靈的片場，那次之後我更加覺得你應該是在一個離沈子靈和林天橙都不遠的地方。方濤的外賣，片場的盒飯，還有，墨亭的送餐服務員，這些工作都是你能觸手可及的，有人的地方就要吃飯。”

“關於沈子靈喜歡林天橙的消息我想也是片場的工作人員和你閑聊的時候無意中透露的，所以你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林天橙，我排查了送餐公司的人員名單，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王傑和你……而我有一段你和王傑的錄音，他也交代了，案發那天是你替他送餐的。”

“其實，審你也沒有必要，因為你是被警局的人當場抓住的，只不過綁架的罪名遠遠比殺人的罪名小得多。比起罪名更重要的是真相，真相比起活著的人，更多時候是給死人一個說法。”

來筱冰涼的聲音有種神奇的穿透力，她收回了桌子上的手，雙手環胸，目光變得尖銳，聲音刻意壓低，似乎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

“你的事情我想沒那麽簡單，‘致幻蘑菇’，還有你要置林天橙於死地的毒劑，是誰給你的？如果還想活命就告訴我。”

這是來筱最想知道的，她迫切需要那個與H.S.病毒細胞針劑有關的一切線索。

餘青盯著來筱，嘴角噙起一絲陰險又讓人發怵的微笑。

“這是個秘密，我死了，你就更不可能知道關於H.S.的一切，聽著，女偵探，你一直尋找的神秘人組織從來沒有忘記你。”

他略帶猥瑣的聲音讓來筱的褐色瞳孔忍不住放大。

這句話好像在什麽地方聽到過，那個抱著貓的老婦人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觀察室裏的李奈等人根本聽不到兩個人低聲談論什麽，梅汀見來筱的神情有些不對勁，來不及細想原由，觀察室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了，確切的說，是另外一個觀察室的門。

“這裏有兩個觀察室？”梅汀滿臉疑惑，對李奈說，“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顯然，李奈也不知道另一個觀察室裏有人。

穿著深藍色警服的何瑞山從裏面走出來，身後跟著兩個警員。他單手拄著拐杖，目光裏帶著笑意，在另一個觀察室裏他看了很長時間，來筱的審案作風和以前截然不同，就像換了一個人。

但是，那種桀驁不馴的傲氣倒是與日俱增了。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了來筱的思考，她回頭望過去，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男人朝著她露出一個意味頗深的微笑。

這個人她在照片上見過，來筱在警校的恩師，何瑞山，警局的新探長，也是那個給她下發六星通行證的人。

李奈他們也從觀察室裏出來了。

何瑞山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你們都來了，看來大家都想聽聽警局專家的審訊，果然來筱不負眾望，哈哈，我上任之後的第一個案子算是有了結果，向東，把嫌疑人帶下去吧，檢察院那邊的人已經過來了。”

向東帶著兩個警員把餘青帶走了，來筱的目光一直緊隨著他被帶走時的身影。明明才剛要切入正題，雖然餘青並不一定說實話，但是她隱隱覺得餘青肯定是知道一些內情。

何瑞山打量著一句話都不說的來筱，“怎麽，三年不見，連我這個老師都不認識了？還是說你心裏一直對我有成見放不下……”

“老師說笑了，您是我的老師，豈能不認識。”來筱從口罩裏吐出了這句不痛不癢的話。

“老師，來筱她——”李奈想說什麽卻被何瑞山打斷了。

“你怎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何瑞山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來筱，除了那雙眼睛隱約看出以前的幾分模樣，其他的還真是看不出頭緒。

來筱冷笑一聲，攤出手，“三年前，拜老師所賜。”

何瑞山的臉瞬間陰了下來，李奈替來筱捏了一把汗。

“哈哈，照你這麽說我這條腿也是三年前自食其果。”何瑞山的笑聲讓人很不舒服，雖是自嘲，可聽起來讓人又覺得有幾分威脅在裏面。

一時間，氣氛說不上來的凝重。

何瑞山望著眼前不太一樣的來筱，抖了一下拐杖，甚是安慰的說：“來筱，不管怎樣，回來就好，美蘭市需要你這樣的人。”

來筱與他四目相對，不斷有火光電石在眼睛裏交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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