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賓縣，古柳村,

因村口有一棵百年柳樹，因而得名，古柳村，它距離賓縣的縣城不遠不近，趕牛車的話, 有半天的路程。

依山傍水，古柳村本來是個頗為富饒的村子。

但就在半個月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 讓這個村子成了人間煉獄, 隔著老遠都能聽到淒淒的哀嚎聲和求救聲。

賓縣的張縣令，此時正在古柳村外不遠處，因這怪病越來越厲害, 張縣令為此愁壞了眉頭，也已經有好幾日都不曾回家了。

此時他正和幾個人商議著什麽話，都帶著沈痛的表情。

“大人, 也不是我等狠心，您也見了這疾病的厲害, 這才半個月, 挨著古柳村的幾個村子都被傳染了。再這麽下去，我們整個賓縣都要遭殃，還請大人早做決斷。”一個三十多歲，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 如是的開口說道。

張縣令還是有些猶豫不決：“你容我再想想。”

“大人……”

“這裏仔仔細細的可是有數百條人命呢。”張縣令被人這麽一逼迫，頓時急了起來，怒道：“……如今你我等一句話，便要了結，日後我等便是這最大的惡人，生前不能安穩睡好，死後亦要入阿鼻地獄。”

聽到他這話，幾人瞬間也不說話了。

其實若非迫不得已的話，他們也不樂意這樣做的，但眼下不是沒法子了嗎？疾病如此厲害，傳染的也這樣快，縣城裏的大夫也沒有一點法子，他們不能這樣放任下去。

“大人，您要想清楚，這萬一真的鬧大，傳揚出去，引起外人的註意……“剛才那個中年男子把張縣令拉到一邊，低聲道：”……若是因此而連累的主上的大事，你我萬死難辭其咎。”

一聽到這話，張縣令臉上的表情變了變。

好片刻，咬了咬牙道：“既是如此，那就……”

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一個衙役騎馬而來，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引了過去，衙役下了馬，揚聲說道：“大人，大人，齊王爺來了。”

“什麽？”

張縣令和中年男子齊齊的聲音。

……

三月的賓縣，其實還是帶了幾分涼意的。

但是賓縣一眾的大小官員，跪了一地，且每個人都滿頭大汗，身上的汗漬更是已經沁透身上的衣衫。

“趙公子，讓他們這般跪在這裏也不是個法子，還是趕快辦正事才是道理。若真的要處罰的話，也等古柳村的事情了結，再說也不遲。”阿瑤看著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在裝深沈的趙寧遠，淡淡的開口說道。

她這一開口，總算是打破了這一寂靜。

趙寧遠聽到阿瑤這話，往她那兒看了一眼，點點頭：“程姑娘說的是，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解決古柳村的疫病，其他的靠後再談。”

“在場的有誰比較清楚疫病的情況？”阿瑤開口說道。

在場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但卻都沒人吭聲，一直到趙寧遠開口說了一句，“程姑娘是我特意請來的神醫，醫術高明，她既是有話問，你們誰知道，就快回答。”

“程姑娘，小人知道。”其中一個膽子大一些，穿著衙役衣服的青年，咬了咬牙，開口說道。

“你說。”

事情是要從半個月前說起，住在古柳村南面的李家，李二的獨子在一日從山中回來後，便突發了疾病，而且來勢洶洶，才不過幾日的時間，人便已經糊話連篇，眼看人都要不行了。

本來村民還很是同情李二，他就這麽一個兒子，尚未成親，若是沒了，他可就是絕後了。

抱著這一絲同情心，和李二交好的親戚，都紛紛到李家去勸慰了一番，卻沒想到，這些人，短則一兩日長則也就六七日的時間，竟然也都出現了和李家兒子一樣的癥狀。

先是腹瀉發燒，一兩日後，整個人便開始變得狂躁，甚至還咬人，最後渾身抽搐而死。

只有一兩個人的時候，還不是很顯眼，但後來得病的百姓越來越多，古柳村的百姓也意識到危險，開始變得驚慌起來。

不少人到縣城去看大夫，但大夫對這個病癥也束手無策。

甚至因為得病人到處走動，讓這疾病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很快緊挨著古柳村的幾個村子，也都出現了這樣的癥狀。也就是張縣令的反應還算是快，在意識到可能是瘟疫後，立刻就讓衙役們把這些得了病的百姓，都統一的集中到了古柳村裏開始進行診治。

可是診治的效果很緩慢，得病的人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嚴重，甚至大夫也都染上了病。

陸陸續續的開始死人。

張縣令無奈之下，只能讓下令把古柳村徹底封起來，許進不不許的那種，他這樣的做法雖然有很好的抑制病疫的發展，但同樣的也引起了恐慌，尤其是被關押在古柳村裏的百姓們，更是幾次的想要沖出去，卻都沒官兵強行的打了回來。

如今眼看瘟疫實在控制不住，所以……

“也就是說，如果今天本王沒有過來的話，你們就要燒村，是嗎？”趙寧遠是多精明的一個人，雖然到最後那衙役的話沒有說完，不過從他支支吾吾的表情裏，他也能猜得到事實，面色第一次沈下來，連自我稱呼都變了。

“下官該死。”

他這一開口，張縣令一眾人又跪了下來，每個人的頭都壓得低低的，似乎是在羞愧。

趙寧遠看了一眼，身形似乎在抖的張縣令一眾人，理智上他是知道張縣令這個做法沒錯，畢竟疫病眼看已經沒法控制，為了保守賓縣的秘密不外露，也只能這般做。但是情感上他卻有些無法接受，那可是數百條無辜百姓的性命。

這些百姓可是他將來的子民，這般做，太過殘忍，將來即便是他能成事，也會是他一個抹不掉的汙點。

至於徹底隱瞞下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墻，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

就像是當初隆啟帝那個虛偽的人，他下手謀害父王的時候，自詡做的天衣無縫，還不是被他知道了事實。

什麽狗屁救駕而死。

那就是隆啟帝那個虛偽的小人，自導自演，為了除掉父王的一出戲。

閉了閉眼，開口說：“張馳，你太讓本王失望了。”

“張馳該死！”張縣令，也就是張馳，在聽到趙寧遠這話，渾身一抖，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辜負了王爺對我的期待！”

阿瑤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兒的笑意，不過很快就斂下，“好了，眼下並不是追究張縣令責任的時候，還是先處理正經事。”

“好。”趙寧遠沈聲說道。

……

“這裏危險，你不比進去，幫我把這些東西準備好就行。”阿瑤用自制的面罩遮擋住自己的鼻嘴，然後把一張寫滿了各種藥草名的紙遞給趙寧遠，如是的開口說道，“……你也大概知道古柳村裏有多少人，所以藥材盡可能的多備一些。”

趙寧遠接過藥單子，點點頭：“沒問題。”

“對了，你再讓人準備些酒，越烈越好的那種，不用太多，牛板車，一車大概也就差不多了。”阿瑤想了想又說道。

“好。”趙寧遠點點頭，“還需要其他的嗎？”

“大概先這些，若是還有需要的話，再告訴你。”阿瑤點點頭，如是的開口說道，“那麽我就先進去了。”

說著拎起地上的一個藥箱，很快就走進了古柳村。

這才一進去，就聽到了悲悲戚戚的痛呼聲，還有一些怒罵聲以及微弱的求救聲。

順著聲音，阿瑤來到了聲音最集中地方。

是在村子東口的一片空地上，用木頭和茅草搭的幾個簡陋的草棚，地上躺滿了人，其中不少人被人用繩子綁住了雙手，也有人躺在地上，也有情況好一些的在照顧人。

各種聲音各種畫面交織在一起。

讓人看著忍不住嘆息。

這些人的表情都是麻木，所以即便是在看到阿瑤後，他們也都沒有任何的動靜，最多只是擡頭撇了一眼，很快就會移開。

阿瑤也不介意，幾乎走遍了這裏，大概的了解了一下情況。

最後在角落裏，看到一個婆婆，正在給一個躺在茅草上，約七八歲的孩子餵水，其實孩子已經昏迷不醒，壓根就喝不下，但婆婆也沒有就此放棄，而是一遍遍的重覆著自己手中的動作，麻木中似帶著一絲微弱到看不見的希望。

開口問：“婆婆，我可以幫孩子看一下嗎？”

婆婆聽到阿瑤的話，只是擡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然後專註自己手中餵水的動作。

沒有反對，那就是答應了。

阿瑤挑了一下眉頭，然後手指微動，便見一條金色的絲線，準確無誤的纏繞到了孩子的手腕，拉直，三根手指放到線上。

“姑娘，你是大夫？”或許是因為阿瑤這樣的動作，終於讓婆婆開了口，語氣裏帶著一絲微弱的希翼。

“恩。”阿瑤應了一聲的同時，也收回了玄絲金線，手腕一轉，手中便多出一柄鑲嵌著玉石的匕首，揮動了幾下。

‘撕拉’伴隨著這樣的聲音。

孩子身上的衣物盡碎。

不等老婆婆再次開口詢問，金針盡出，很快孩子裸露的身體上，便插滿了金針，然後阿瑤把一顆朱紅的丸藥塞入了孩子的口中，輕輕的擡了擡他的下巴，看著丸藥滾動進他的喉嚨裏。

盞茶的時間，孩子的身上還是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來，孩子本來蒼白的面色，也在婆婆吃驚的目光中，開始一點點的紅潤起來。

“神醫，神醫。”老婆婆看著阿瑤，低聲呢喃說道。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孩子的眸子顫抖了一下，竟然睜開了眼睛。

“奶奶，我渴。”

“醒了，醒了，寶兒，你醒了。”婆婆看到醒過來的孫子，頓時大喜過望，聲音不由自主的就高了起來，聽到孫子的話，連忙把碗小心的遞到孫子嘴邊，“慢點喝，不夠還有。”

這孩子的醒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好一片寂靜。

“神醫，你救救我女兒吧。”

“先救我兒子。”

“救救我夫君。”

“我娘子快要不成了。”

“神醫……”

伴隨著一個婦人如此的喊叫聲中，所有人也都回過神來，而後一點都不像是得了重病的人一樣，動作迅速的朝著阿瑤這裏而來，口中也尖叫著話。

“都給我停住。”阿瑤身形一閃，人就已經在三丈外，開口說道，“你們按照病的輕重，排好隊，我自會一一看過，不許亂，不許吵，不然我立刻就走。”

百姓聽到這話，本來還擠成一團的腳步，立刻就停了下來，他們在見識了阿瑤一瞬間就能移三丈遠後，並不會懷疑阿瑤這話的真實性。

也在心裏認為阿瑤是那種奇異人士。

當即也不再亂，甚至連話都不敢說了，而且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來，一盞茶都不到的時間裏，他們便已經排列成一隊，然後眼巴巴的看著阿瑤。

臉上的表情總算不再麻木，而是帶著希望。

也是——

螻蟻尚且偷生，若是能活著，誰又願意死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事業女孩兒開始正式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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