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書一下子腿發軟，便跪倒在地。

“皇上若非要致太子妃於死地，就請臣先求一死！”他恭敬的拱手，絲毫不敢頂撞半句，卻仍然死死護著身後的人。

而他的身後，太子夜子淩和太子妃劉氏二人都虔誠跪倒著。

“你……”

昭慶帝嘴角微微顫抖，似是被氣得不輕，看著眼前跪倒的三人。此時此刻，他仿佛才成了理虧之人。

此時，夜子淩對昭慶帝有所了解，心知他是心灰意冷了，二皇子夜龔忽然死去對他打擊定是不小，便連忙出來道：“父皇，她、她一定是一時鬼迷心竅才這般的！”

昭慶帝平覆了兩口氣息，顫抖著語氣道：“龔兒雖然私通南疆，但如今還未查出個所以然來，你就私自做下這等事，眼裏還有我這個父皇嗎？！”

他的話語之重，讓面前的三個人趕忙把頭磕下去，不敢再看昭慶帝任何一眼了。

昭慶帝前日才將夜龔打入死牢，本還想著如何發落，今日卻只聞到死訊。

而敢在他面前做這般事的，卻總是這些他無法重重處罰的人。

他不禁往後退了兩步，扶額咬牙。

“皇上、皇上！”身旁的太監趕忙迎上來，昭慶帝往後倒去。

劉尚書一怔，擡起頭，發覺皇上已然氣昏了過去。他與太子妃對視，暗暗點了點頭。

“皇上身體不適，今日祭祖由皇長孫夜均澤代替而去——”

一切事情似乎都在蕭然掌控之中一般，她閑雲野鶴般出入皇宮，卻也不被任何人敢於懷疑了。

祭祖之時，許多小太監擡著祭品而去，小宮女們整理的排列在後，大多數官員都一路跟隨，只有少部分親信留在皇宮內照顧皇上。

夜均澤這些日子似乎也算有些長進，很多事情已開始著手，看來昭慶帝後繼之人多半不會有錯了。

“皇上該是氣得不輕，太子妃竟然也沒將你供出來。”頂著炎炎烈日，君墨瞇了瞇眼睛，看著那熾熱的太陽，側著對蕭然道。

“沒了他在，我倒是會自在很多。”

蕭然歪了歪腦袋，今日倒是確實可以輕松自在一些。只是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自己在皇宮中安然無恙，終歸會被什麽人所矚目一般。

君墨神情黯然的盯著蕭然，不再發一言了。

蕭然做鳴鐘之人，隨著長者的指引，上了祭臺。

天氣炎熱，讓所有人都渴望著這可恨的表面儀式盡快結束。

蕭然心中心情莫名有些感慨，當初自己的父親，就該是帶著這般的心情，行走在這皇宮中的吧。

這分明是他的魂歸之處，卻終於決心歸隱山林。

歸到了九黎山之上，九黎山……卻永遠成為了蕭然心中的墳冢。

蕭然握了握手中的鐘錘，是有些分量。

她迎面看著面前一個鐘鼎，大如千年之木一般，卻氣勢如虹。

這麽大個東西，該耗費多少人力才能處理。

她卻忽然感到涼快許多，興許是陰影太大，遮擋住了刺目的陽光。

忽的一下，正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她發覺那巨大的鐘鼎竟然在緩緩晃動！

在楞了一下之後，蕭然才敢確認，那鐘鼎確實朝下面砸了下來！

“啊、啊——”

“快跑啊！鐘面要踏了！”

有人高聲呼喊，有人不要命的離開，沒人顧著蕭然。

蕭然呆呆的站在這下面，腦海中還閃現著父親和藹的面容。

死亡……該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情。

她最無法釋懷的，是凈焚大師交出的信。

那是蕭峰寒將軍的親筆，走上九黎山之路的親筆。

他知道自己會死的，但是他還是走了，拿著天聖王朝的傳位玉璽，他沒有選擇造反。他選擇了逃避，逃亡俗世，逃去了九泉。

對蕭然的內心底來說，父親是逃避者，他本不應該這樣，蕭然寧願成為天聖王朝覆辟的戰場亡魂，也不願做這般茍活的殘存大燕奴仆！

“蕭然！”

君墨的聲音傳到耳際，蕭然望著眼前巨大的陰影朝自己撞來。她明明可以迅速躲開，卻始終沒有咬牙離開。

忽的一陣柔風，蕭然皺眉，君墨的身影閃現在他身旁。

蕭然一怔，有些揪心。

因為這是危險的地方，她有些擔心，君墨的安危。

君墨卻冷冷橫了她一眼，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及時將蕭然拽了出去。

鐘鼎倒下，發出巨大的響聲。

大部分的人都迅速逃離，卻只有六七個小太監因為擡祭品而離得太近，最終被壓成了肉泥，血肉模糊。

“這……”

事情馬上傳遍，祭祖也因為這一出事故而被迫中止了。君墨再沒和蕭然多言一句，心中似乎暗暗有所打算，將蕭然安置好便離開了。

蕭然心中終於有底，這朝中，果然除了德王還有什麽勢力一直針對著她。

“王爺。”

“顧叔、藥老，你們兩個沒什麽大礙吧？”定王府內，君墨關切的看了看顧叔。

顧叔搖頭：“沒事，尚書令手底下的人，似乎也並沒有打算窮追猛打。”

“掌握關鍵證人了嗎？”

“是的，我們已經抓到劉尚書的線人，讓他供出了一切事情，還畫押為證了。”顧叔說罷，拿出白紙黑字的證據。

君墨接過來，冷冷瞥了幾眼，隨後雙目一橫，喃喃道：“我去親自見一趟皇上。”

藥老和顧叔相視一眼，沒有言語。

皇宮內，昭慶帝已然是病懨懨的模樣了。

君墨走上前來，沒有言語，只兀自行見面禮。

“此時請奏，是何要事啊？”昭慶帝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滿，他因為夜龔之事心神不寧，卻忽的被君墨明知還特意打擾，又擔憂是什麽不好的事發生，又覺得君墨有些唐突。

但君墨臉色卻也不盡好看，冷冷道：“今日祭祖之時，鐘面坍塌，砸死六七個擡祭品的小太監，蕭然作為鳴鐘之人，也險些遇害。”

“什麽？”昭慶帝震驚，似乎並不了解的模樣。

“太子妃勾結劉尚書害死二皇子，而我這裏有一手證據，證明今日祭祖之時，亦是……”君墨說著，有些遲疑，終究還是只冷冷道：“劉尚書所為。”

而關於德王府，君墨只字未提。他隨後，拿出一紙畫押的呈詞，遞給昭慶帝。

昭慶帝顫抖著手，遲疑的接了過來。再一目十行的掃完後，他咬了咬牙。

“真是豈有此理！”

呈詞被甩飛，昭慶帝氣得臉色鐵青。

“放心，我會給蕭姑娘做主。我知道你和她關系匪淺，我定不會有所包庇的。”他擡了擡下巴，篤定的對君墨道。

君墨卻擡頭，眼神犀利無比：“皇上認為，君墨還會繼續退讓麽？”

昭慶帝一怔，微微有些木訥。

君墨拱手，神情嚴肅道：“君墨願意入朝為相，但只求皇上，答應君墨一個要求。”

“你有什麽要求？”

“廢除劉尚書，將儲君之位傳給夜均澤。”君墨的語氣冰冷無比，勢在必得。

隨後，君墨被封為大燕宰相。這一次昭慶帝的壽辰草草收場，君墨繼續調查南疆和夜龔這些年間的私底下勾當。而昭慶帝也因此病重，不再上朝，夜均澤成儲君，由孟武將軍輔佐，開始接觸朝政之事，隨時準備繼位。

太子則因為太子妃私自做這些事，而被遣去報國寺為國祈福，因為劉尚書被廢，太子一脈大勢已去，太子妃也被禁足在府邸內。

德王從此一家獨大，卻在此刻忽然大力支持夜均澤。

夜間，所有的燈火熄滅，出了天上那輪皎潔明亮的燈光，永不黯淡。

皇宮，昭慶帝的寢宮外，兩個身影顯現。

“德王對你來說，應該是仇人吧？”蕭然嘆了口氣，一身紅衣，妖嬈似火。

“沒錯。”君墨淡淡點頭。

蕭然忽然回頭，瞥了一眼君墨，神色凝重，卻一字一句道：“我……也會親手幫你雪恨的。”

君墨面色遲疑，終於還是沒有說話。

隨後，蕭然往前走去，君墨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外面的夜色。

蕭然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朝裏緩緩走去，踏著堅決而又渾厚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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