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陡然一沈，淩淵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他這才發現不過短短十來天未見，淩老爺子似乎有蒼老、憔悴了不少！

而且，他的那種眼神分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神智不清的癥狀比他出事之前更加嚴重了！

難道說，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羅錦鳳又給他加重了藥量？

淩淵下意識地走到淩老爺子的身邊，握住他的手，輕輕地說道，“父親，我回來了。”

淩老爺子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古怪而陌生的眼神打量著他。

本就懸在半空的心瞬間就像落入了萬丈深淵，怎麽落也落不到底。

他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拿了可以把羅錦鳳打入地獄的證據，如果老爺子就這麽癡呆了，那他這證據也就失去了一大半的效用。

如果不能將羅錦鳳一擊致命，等待他的就必然是更加猛烈的反撲！

不管再大的風雨，他都無所顧忌。可是他害怕的是牽連到宋錦瑟！

他已經傷了她的心，讓她恨之入骨了。如果再連累了她，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想到這裏，淩淵的心驀地緊了緊，“父親，你還記得我嗎？”

淩老爺子驀地抽開了他的手，戒備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卻不易覺察地朝臥室門口瞥了瞥。

“你是......阿澤？”

門口，一道靠墻的身影在聽到淩老爺子的話之後得意的笑了笑。隨即轉身悄悄地離開了......

屋子裏，淩淵驀地怔了怔。不知為何，鼻子突然就酸澀了下來。

他曾經以為，以他對淩老爺子的怨懟，不管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會無動於衷。

可是此刻他方才知道，有些東西原來是天性，是刻在骨子裏融入了他的血液裏的。

譬如他對宋錦瑟的愛，譬如，他與淩老爺子的父子之情。

縱容他再恨淩老爺子，可是到了這種時候，他依然會替他覺得悲哀，依然會因他而心疼！

眼淚不知何時落了下來，滴在那雙蒼老得滿是皺褶的手上。手的主人驀地一怔，身子瞬間就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艱難地擡起手朝淩淵伸了過去，手到半空，又不知為何驀地停頓了下來。

那雙布滿滄桑的眼眸，神情恍惚地停留在淩淵的身上。眼眸深處充滿了諸如自責、內疚和遺憾等情緒。

大約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悲戚中的淩淵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緩慢地擡起頭來，正好與淩老爺子情緒覆雜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父親......”淩淵下意識地開口，話到一半卻被淩老爺子輕輕地捂住了嘴。

淩老爺子朝門口努了努嘴，示意他隔墻有耳。波光瀲灩的黑眸中有驚喜之色快速閃過，淩淵秒懂了淩老爺子的暗示，快步走到臥室門口將房門反鎖了起來。

“父親，難道你......”一個念頭在淩淵腦海中掠過，驚得他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他一直以為老天對他並不眷顧，到了此時此刻依然還在捉弄他。

可現在淩淵似乎意識到，其實事情並不像他想象中的一般。至低限度，在這件事上面，老天似乎還是站在他這邊的。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父子倆從來都沒有什麽情感交流，“父慈子孝”這一套在他們身上更是一個笑話而已！

長久淡漠的父子親情，讓兩人一直以來都疏於交流。是以此刻，盡管心中都有許多話要說，許多情緒想要宣洩，可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淩淵，你，恨我嗎？”

淩淵下意識地想要否認，“父親，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為什麽要恨你......”

話到一半，淩淵忽然瞥到了淩老爺子眼中那抹似有若無的歉疚和哀傷。他不知為何，突然鬼使神差地改變了主意，點頭答道，

“老實說，曾經是有過怨懟的！我曾經無數次地問過我自己，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兒子？還是，我只不過是你的工具而已？”

說這番話時，淩淵其實已經做好了挨罵的心理準備。

理智告訴他，對向來剛愎自用、一言堂的淩老爺子來說，這些煽情的話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也許未必能夠讓他後悔，反而很可能引起他的暴怒！

到那時候，他很可能就適得其反，弄巧成拙了！

可是心底卻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慫恿他，如果現在不說，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所以那些隱藏在心底多年的話語脫口而出的瞬間，淩淵心底忽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他目光坦蕩地望著自己的父親，一雙眼磊落得幾乎纖塵不染！

“是為父對不起你！”

淩老爺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這輩子，我不僅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所以就算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如果這句話不是淩淵親耳聽到，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出自淩老爺子的口中。

這還是他印象中那個就算做錯了事，也死不認錯的父親嗎？

這還是那個他童年時期，一直對他愛理不理，視若空氣的父親嗎？

這還是那個任憑他如何苦苦哀求，都不肯妥協，不願意救他母親的父親嗎？

有太多的情緒從心底湧出，一時間酸甜苦辣，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滋味。淩淵怔怔地看著淩老爺子，半響才喃喃低語的問出了自己心中疑問，

“父親，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麽？”

淩老爺子收了臉上少得可憐的慈愛，眼神突然間就淩厲了起來，“該知道的我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我大概也能猜得到。我只是做夢也沒想到，有些人你就算對她再好，也是一條餵不乖的狼。稍微不慎，她就很可能反咬你一口！”

“父親你指的是......”片刻的驚愕之後，淩淵眼中有不可置信的驚喜之色快速浮現。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要花很大力氣才能說服淩老爺子。畢竟，羅錦鳳不僅是他的老婆，還是跟在他身邊最久的女人。

他對她的寵愛，世人皆知！比起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兒子來說，羅錦鳳在淩老爺子心中的份量實在是重了不止一點點。

所以即便手裏頭拿著確鑿的證據，淩淵心裏依舊是有些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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