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天似乎並沒有聽到淩淵的祈禱，這句幾不可聞的聲音，依舊被宋錦瑟給敏銳的捕捉到了。

見她身子一僵，瞬間沈默了下來，淩淵不由得自嘲的扯了扯唇角。

果然，她現在連他的道歉都不稀罕了！

淩淵有些無力的閉上眼睛，任心底蔓延的荊棘將他刺得血肉模糊。

然而片刻後，他卻忽然聽到宋錦瑟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她在他面前停了下來，目光徑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盡管沒有睜眼，淩淵卻依舊能夠感覺到宋錦瑟那道專註的目光。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淩淵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目光在半空中交錯而過的瞬間，淩淵在宋錦瑟那雙黑亮如水的眼眸裏看到無邊無際的落寞與哀傷。

隱隱的，還有一抹他所看不明了的情緒，在她眼眸深處蔓延開來。

因為沒有料到淩淵會突然睜開眼睛，所以宋錦瑟頗有些猝不及防。她有些慌亂的垂下濃密而卷翹的黑睫，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蓋在了那雙微闔的黑眸裏。

這個發現讓淩淵心中暗自一喜——難道，宋錦瑟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不在乎他？

這個認知讓淩淵臉上的神情瞬間柔和了下來，他心中驀地一動，於是便下意識地放柔了聲音說道，

“宋錦瑟，我渴了，能給我一點兒水喝嗎？”

宋錦瑟怔了怔才意識到他是在和自己說話，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的端起了水杯。可是下一秒，她又將被子放回了遠處。

“醫生之前說你剛剛做完手術還不能喝水。你等著，我先幫你潤潤唇，再去問問醫生你能不能夠喝水了。”

說完，宋錦瑟抽了一根醫用棉簽放入水杯裏，再用打濕的棉簽小心翼翼地沿著淩淵的薄唇游輕輕地擦拭了起來。

她安靜的坐在床頭，微垂的眼睫像振翅欲飛的蝶翼，似乎只要他一眨眼，她就會張開翅膀飛走，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

午後的陽光繾倦的打在她的臉上，將她青瓷般細膩的肌膚，映襯得通透無暇。

這張臉，年輕而美麗，精致而細膩，咋一看肌膚沒有半點兒毛孔，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

初見這張臉的人，大約都會將她和顧雨薇混淆在一塊兒。但是唯有淩淵知道，相似的皮相下面，宋錦瑟和顧雨薇身體裏住的分明是兩個不同的靈魂！

她驕傲、固執，像只刺猬一樣，愛憎分明！

而顧雨薇狡黠圓滑，為人處事的手段都比宋錦瑟高了不只是一個段數！

只要有心，大概沒有人會將她和顧雨薇混淆在一塊兒。

淩淵一邊走神，一邊註視著那雙如青蔥一般的纖纖玉指。

有那麽一瞬間，淩淵很想將那只手握於自己的掌心。

可是一來他現在有心無力，二來他害怕自己的舉動，會將眼前這個溫柔的她給嚇跑。

他和她之間，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的相處過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一見面除了爭吵，就是互相傷害對方。

淩淵不止一次問過自己，後悔嗎？

說實話，不是不後悔的。但是即便再來一次，淩淵覺得自己大概也會作出相同的選擇。

有些東西，是他欠顧雨薇的！

所以他沒有辦法不答應她的要求！

但是如果老天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得好一點，讓她受到的傷害少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弄得他們之間差點反目成仇，變成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謝謝你，錦瑟。”

淩淵的道歉，讓宋錦瑟多少有些意外。她驚愕地晲了他一眼——難不成再給男人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突然轉了性了？

“你先休息吧，我去幫你問問醫生你現在能不能喝水了，順便出去買點洗漱用品。”

心裏這麽想著，宋錦瑟面上卻絲毫也不動聲色。她將滑落了一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蓋在了淩淵的身上，這才開口說道，

“要是你有什麽不舒服，記得按床頭這個按鈴。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宋錦瑟本來是想出去透口氣，誰知淩淵卻一把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見他不言不語，用一種近乎希冀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宋錦瑟忍不住心中一動，“怎麽，還有事嗎？”

她臉上的神情溫柔而平和，語氣裏卻透著一種客套的疏離。

有那麽一瞬間，淩淵其實有些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

可是不知為何，在這個劫後餘生的午後，他卻格外的不想讓她離開他。

連一秒鐘，他都不願意！

是冒著可能被她奚落的危險順從本心；還是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的情緒，保住自己的驕傲？

這道選擇題不過在淩淵腦海中停留了短短三秒，他就已經自暴自棄的選擇了前者。

淩淵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有些艱難的說道，“你，能不去嗎？”

他臉上其實並沒有什麽表情，可是宋錦瑟卻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尷尬。

這樣近乎小心翼翼的淩淵，讓宋錦瑟有些說不出的心疼！

她沒有追問他為什麽要提出這個要求，也不敢去深思他這個要求背後的深意，她只是本能的點了點頭，垂眸答道，“如果你不想我去的話，那我就不去好了。”

如果他想讓她留下，她就會留下嗎？

那如果他不想和她離婚，她是不是也肯答應他呢？

淩淵覺得自己肯定是瘋魔了，要不然怎麽會生出這樣匪夷所思的念頭！

她三番五次的提出離婚，他三番五次的拒絕她的要求。

他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但是她想要離開的決心卻更堅定！

所以，她此刻溫柔和順從，不過是看在他劫後餘生的份上，對他施舍的憐憫吧？！

這個認知讓淩淵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悲哀，可是讓他覺得更悲哀的是，就算這是她的施舍和憐憫，他也甘之如飴。恨不得牢牢地將之抓在手中！

在差點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淩淵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想和宋錦瑟離婚了。

他無比的貪戀這份溫柔，哪怕他明知道，她的溫柔早已不是為他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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