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鐘意搶著要嫁阿離的事，阿九以為只是個鬧劇，被鐘蘇氏抓回去後應當便消停了，卻不想第二日午時，裏正鐘阿善卻親自來了家中做客，旁的都不說，便是總著阿離上下打量，末了還滿意的點了點頭，拍拍他的肩膀。

“阿離，陪著裏正伯伯轉一轉山窪子村如何？”說罷，便徑直先一步往外頭走去。

阿離對鐘阿善自然是敬重有加的，扒拉完碗中的飯食便立即跟了上去。

李老漢繼續去庫房烘制著甘薯幹，阿九則收拾完桌上的碗筷，端著米糊便走進了屋子，正打算替尚在昏迷中的小阿犁餵食，卻見床塌邊的藥汁碗似乎被人挪動過一記，藥汁灑了一些出來。

阿九瞧出了一些端倪，看著那閉得死緊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兒似乎還在不安的滾動，不由得掩唇一笑，自言自語般感嘆道：“這藥汁可是要吃過飯食之後才能喝下的！”

阿九拿來抹布將藥汁擦拭幹凈，隨即在床沿坐了下來，好暇以待的打量著床塌上依舊緊閉雙眼，裝睡著不肯醒來的小阿犁，無奈的搖了搖頭：“罷了，別再裝了，早曉得你已醒了，起來先將這米糊喝了，再將這藥汁喝了！”

小阿犁聽罷，這才悄悄的睜開了眼，怯生生的瞧著阿九：“你、你怎曉得我已醒了？”明明裝得可賣力了。

阿九扯唇一笑，語氣淡然道：“藥也喝了，熱也褪了，脈相亦是正常！可不是該醒了麽？你這般一直躺在塌上，也不嫌手腳酸得慌？”

何止是酸得發慌，更是閑得發慌！只是他若醒來，她又要將自個兒趕走可怎生是好？

小阿犁想起前幾日自個兒一心想跟著她走，她卻不顧自個兒苦苦哀求，狠心將他拋下，鼻子便不由得發酸。

“我可以翻地做活，可以煮飯洗碗，絕不白吃白住了你的，你別將我趕走，可好？”小阿犁睜著大眼，眼眶子裏淚珠兒正在打轉，仿若只要阿九不同意，那眼眶子裏強撐著不落下的淚珠兒便會決堤。

阿九瞧著面前這無父無母，卻是一臉倔強的孩童，他眼下不過六歲的光景，卻哪來這般大的心氣兒？有好日子不過，非跟著自個兒不可？

“……便是一日吃食一頓亦可！”小阿犁生怕她不應允，又加了一句，那倔強的頭顱有些黯然的垂下。

阿九順勢將他摟進懷裏，平息了一陣自個兒波動得有些大的情緒，跟著撫了撫他的腦袋“翻地做活的事兒自然是少不得你的，只是這肚子也得填飽，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做活！喏，將過米糊喝下，再將這藥汁也一並喝下，喝完了便有活要吩咐你幹了。”

小阿犁聽罷，立即伸手接過米糊，仰頭一咕嚕便喝完了，跟著自行取過一旁的藥汁，又是一通‘咕嚕咕嚕’……

“喝完了，你讓我做啥活，我現下便去！”生怕阿九反悔似的，小阿犁立即掀了被子套上了鞋子。

雖已開春，天氣卻正寒，阿九立即取過一旁由阿離衣裳改的小襖子為他披上，跟著無奈吩咐道：“先將碗洗了吧，再將家中的地也掃一掃，末了我再想著吩咐旁的！”

“好！”

阿犁麻溜的卷起袖子，拿著碗一下子躥出了屋子蹦到了竈房內，熟練的打開竈鍋蓋，將碗擱在裏頭洗了起來。

阿九不由嗤笑了一記，這小子也不曉得是何時醒的，看這熟門熟路的模樣，怕是早幾日便自行起來熟悉了這屋子吧。

“娃兒，我的娃兒！”

阿犁正洗著碗，便聽籬笆圍欄外一道聲響，嚇得他立即撇下了碗筷躲進了屋子裏去。

阿九皺眉，看著傻鳳從籬笆外一個的盯著阿犁大叫，像是仍舊將他當成自個兒滑掉的那娃兒一般。

阿犁躲在屋子裏，又從窗戶內悄悄探出腦袋來同阿九求救：“阿姐，我怕！”

“玉鳳嫂子剛失娃兒悲傷過度，是以將你當成她自個兒的娃兒，你莫怕，我這便去同她說上一說！”

李老漢聽著動靜也走了出來，阻止道：“阿九別去，這傻鳳神智不清，別給她傷著了！”

阿九卻於心不忍道：“她只是一時迷失心智，我去同她解釋解釋。”

此刻，傻鳳已經開始撞著荒地的籬笆院門了，那院門不高，也未上鎖，只從裏頭用栓子簡單的栓著，若是平常人伸手進來便能自行拿下栓子，傻鳳卻是不同，依舊撞著叫著：“娃兒，還我的娃兒，那是我的娃兒，甭搶走我的娃兒！”

瘋瘋癲癲的模樣，著實叫人害怕。

阿九撐著膽子走上前去，柔聲勸說道：“玉鳳嫂子，他是阿犁，是鎮子上剛死了的莫婆子的小孫兒，他不是你的娃兒，眼下阿九留了他在這兒住，你若是想見他與他說話，便偶爾來瞧瞧，啊……”

阿九的話未說完，傻鳳便發了瘋似的，伸手進去一把抓住阿九的頭發，狠狠拉扯。

“啊，啊！”阿九大叫著，想要掙脫卻著實掙脫不下，硬生生的被傻鳳拽出了院子，整個頭皮一時間疼得像撕裂了頭皮一般。

李老漢急得立即操起了一旁的棍子沖上前去，欲打落傻鳳的手，救下阿九。

“阿爺，別傷她！”

傻鳳真的瘋了，可卻瘋得令人憐憫，令人不忍，阿九著實不願因為自個兒傷她。

“嘖，哎！”李老漢無奈的扔了棍子，上前扣住傻鳳的手腕子，一根根硬生生的扳開傻鳳的手指，“丫頭快走，跑回屋裏去，快走！”

阿九掙脫之際，手背上狠狠的被抓了一把，傻鳳的手指夾又汙又長，四條血痕撕拉得鉆心的疼。

李老漢一把將傻鳳推開，迅速的栓上了院門，隨即同阿九一起進了屋子，一時間氣息難平：“日後再瞧著她來，便速速的往屋子裏躲著，別出來，別同她去講理，瘋了的人哪裏有理可講！”

瘋了的人！

阿九的心仿佛被這四個字刺了一記，不由替她辯解道：“傻鳳不壞，只是將阿犁當成了自個兒的娃兒，將我當成了搶了她娃兒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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