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於心不忍的立在屋外一旁，直到鐘三嬸熬好了藥端了進來，這才急急的吩咐人將熱藥湯服下。

……

山林子裏，沾著一身血跡的阿九追在阿離身後，臉上的淚痕尚未收幹，瞧著那竄得不知所蹤的身影，阿九急得大叫：“阿離！”

阿離……

山林子裏幽幽回蕩著阿九的聲音。

竄入林子便像便隱沒在林中的阿離，沒有任何回響。

咻！

忽而，聽得一聲響動，阿九立即尋聲而去。

“阿離，快將娃兒還給我，你不知分寸的可別弄傷了他！阿離，你在哪兒？”

阿九一路尋上山間，幹澀的嗓音中略帶著一絲沙啞，今日她已哭得太多，師傅說得不錯，身為醫者，這樣的生死總是要經歷很多很多，她這般就忍受不了，實在成不了合格的醫者。

“阿離，再讓我抱一抱娃兒吧，是阿九接他來這世間的呀，它未曾睜開眼來看上一看便離去了，是阿九沒有能耐，阿九著實不舍啊，不舍啊！”

阿九蹲下身來，咽咽哭泣。

啪啪啪……

便聽一聲拍打聲。

阿九立即起身尋聲找去，遠遠的，便見一個小小光祼的身體被倒吊在樹枝上，阿離正一記一記的用力拍打著他小小的身軀。

“不，阿離你這是在做何？”阿九急得瞪大了眼。

娃兒已死，為何還要這般虐打？難不成阿離同老一輩的長者一般，覺得死胎便是邪祟，是來克父克母的，是以要將他魂魄打散！

阿九怒了，這樣的阿離令她好生憤怒。

“阿離，住手，你給我住手！”

阿九不顧一切的沖過去，幾度由著滑陡，滾落，再起身，揪著一把枯草往山間爬去，阿離挑了個好地方，一般人都無法上去，娃兒那樣懸空在山崖下，掉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阿離未曾理會她的話，仍舊不停手的拍打著娃兒的小小身軀。

阿九怒得腥紅了眼，氣得破口大罵：“你這畜生，禽獸，你當真是那般的沒人性，我實在是錯看你了！”

突然……

“哇！”

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令淚眼婆娑的阿九怔在半陡前。

“哇！哇！哇……”

阿離迅速將倒吊著的娃兒從樹枝將解下來，包回繈褓之中，跟著幾個跳越來到了阿九面前，一臉慎重的將娃兒遞上。

阿九不敢相信的看著懷中的娃兒，那憋得通紅的小臉，哭得響亮的聲音，手舞足蹈的，仿佛要將剛出世時未曾撒過的嬌一並都補回來。

“呲呲！”阿離見阿九手指顫抖著，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遲遲沒有動作，一把拉過她的手，輕輕的碰上娃兒的小手。

那粉嫩細短的小手，竟有力的一把將阿九的手指握住。

不可置信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滴在繈褓中，滴在柔嫩的小身子上。

“阿離，阿離！”阿九小心翼翼的接過繈褓，又哭又笑了起來，“他醒了，他真的醒過來了？他沒死……”

“呲呲，醒了，不會死！”阿離堅定的開口。

阿九喜極而泣：“快，咱們快回去，春桃嬸子聽到娃兒的哭聲，必定也會著急的醒過來，必定會的！”

“嗯！”

二人迅速的下了山，往楊家院子奔去。

一路上，阿九生怕這是幻覺，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娃兒，那娃兒閉著眼吮著手指，模樣憨萌得令人心軟。

新生娃兒的哭聲響徹了整個山窪子村，所有人都大呼著祖宗保佑，謝天謝地，菩薩開恩，周大夫將娃兒檢查了一遍，表示除了有些虛弱外，旁的並無大礙。

緊接著，床塌上的楊春桃也醒了，吵著要見一見兒子，當一家四口相擁在一起時，所有的驚心動魄都成了雨過天晴。

……

一日之內，親眼見到這樣的生死離別，又突然間母子平安，對於做了三十多年醫者的周玄明而言，亦是聞所未聞，見過未見的。

“這娃兒究竟是如何醒來的？”

步出楊家院子，正欲離去之際，周玄明還是忍不住一問再問。

阿九將自個兒在山林間見到的一幕告之周大夫，隨即一臉愧疚的看向阿離，那會兒，自個兒還以為阿離獸性大發，才如此兇殘，卻不想他竟是在用自個兒的法子救娃兒。

“怕是那娃兒嘴裏一直憋了個胎糞，阿離這般用力一陣拍打，總算是拍打出來了！”周大夫徑直分析著。

阿九微笑著看向阿離，與有榮焉道：“阿離便是這福星，娃兒一經他手便活了！”

阿離憨笑著撓撓腦袋，阿九的誇讚讓他極為喜悅，不由得解釋了一句：“狼娘便是這樣做的！”

周大夫恍然大悟的點頭：“果真……不錯，不錯！”

楊家院子裏一片喜氣，鐘三嬸幫著料理了後續的一些事，便回家給鐘三叔送午食去了，這頓午食如此久才吃上，怕也是要餓壞了。

送走了周大夫之後，阿九與阿離手牽著手往荒地走回。

“阿離，方才在林子裏，阿九情急之下責罵你的那些話，你可萬萬不能放在心上！”阿九同阿離致歉，“是阿九太魯莽了，應當曉得阿離不是那樣的兇獸，今日卻是大大的誤會了阿離，著實不該！”

阿離停下腳步，傾身上前在阿九額間落了個吻，隨即伸手撫了撫她的發絲：“阿九心善，阿離不怪！”

冬日暖陽下——

阿九註視著阿離那英氣勃發的面容，心中升起一股被寵溺包圍著的暖和，她只是一介小小農女，被聶家人厭棄，被親阿爹拋棄……每日忙於農活施肥扒糞，渾身又臟又醜又臭，可不知為何，只要立在阿離面前，便總覺得自個兒不知覺間便成了世上最好看的人兒，因為阿離的眼中，總是只有她在。

阿離，有一日，你會離我而去嗎？

從未有過的擔憂，突然間冒出了心頭，她竟有些擔憂阿離有一日牽上了旁人的手，眼中再也不只有阿九。

阿九猛然甩了記頭，甩去這樣罪惡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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