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中燭火昏暗，猛然睜開眼便見三張陌生的臉，吉利著實一陣發楞，出聲道：“我、我可是到了地府？”

“地府可沒這樣的旱煙子抽！”老漢蹲在他面前，抽了兩口旱煙。

吉利出聲討要：“老哥哥，能否借來抽上兩口？”

李老漢頗覺得新鮮，勾唇一笑，倒真就伸手遞給了他。

吉利坐起身來，抽了兩口煙，這才仿佛如夢初醒：“沒死，真的沒死啊！春花，春……”

瞧見一旁躺著的劉寡婦，吉利激動的爬了過去，拍拍她的臉，捏捏她的手掌，低聲輕語的喚道：“春花，快快醒來，咱們遇上了貴人，咱們沒死成，春花兒？”

吉利喚了半天也沒喚醒她，一時間便有些急了。

“莫急，這婦人本就體弱，又失了胎兒，氣血兩虧自然沒那般容易蘇醒！”李老漢直言道，“只是眼下，這兒可不能再任你們久呆了，牛板車已備妥，連夜便要送你們離去，你且將那寡婦抱上牛板車，阿九阿離會送你們一程！”

“嗚嗚，嗚嗚……”

這吉利雖為馬匪，實則是個軟性子，笨嘴拙舌的也不曉得該說些啥感激的話，便沖著三人‘撲嗵’跪下嗑了一串的響頭。

跟著，迅速起身抱著劉寡婦上了牛板車。

寒冬之際，阿九舍了一床厚實的棉被蓋在劉春花身上，又給二人備足了夠多的甘薯，換洗衣裳也各備了一套。

牛板車一路往康城方向行去……

老牛遲緩，足足走了兩個時辰！

阿離停下了牛板車，指著前方緊閉的城門樓道：“城門未開！”

眼下正是午夜，氣溫極寒，吉利緊緊抱著劉春花，整個人瑟瑟發抖，這二人看著憨厚木訥，倒讓阿九有些放不下心來。

“康城城南有座破廟，便勞煩二位將我和春花送到那裏罷！”吉利是個慣會瞧人臉色的，看著二人一時間為難，便主動出聲。

阿九點頭：“阿離，去城南破廟！”

阿離叩首，揮著鞭子驅趕著老牛。

城南破廟廢棄已久，平日裏總有乞兒棲身，吉利抱著劉寡婦下了牛板車之際，劉寡婦尚未蘇醒。

阿九和阿離將他二人的包裹及隨行物品拿了進去，又替他們尋了個幹燥的地兒，收拾整頓了半晌方才能將人放下。

“嘿，大半夜的攪了老子睡覺！可曉得這是老子的地界，能是爾等想住便住的？”破廟一角，揚起了一道聲響，一名乞兒打扮的壯年拿著根打狗棒走上前來。

阿離虎起星眸，掄起拳頭便要揍人。

阿九急急扯住他的袖子，正要上前游說一翻，便見吉利從包袱裏掏出了吃食，堆滿了笑意上前交好道：“兄弟今日出門得急，僅帶了些甘薯，大夥兒若是不嫌棄且都嘗一嘗，嘗一嘗！”

吉利拿著甘薯一個個的分了過去，

一時間，角角落落，零零總總的走出了十多個乞兒，一一接過吉利手中的甘薯。

乞兒們多是饑一頓，飽一頓的，難得有這樣的大甘薯吃，便立即改了態度：“兄弟看著眼生，打哪兒來呀？”

吉利笑著道：“與自家婆娘從北邊逃荒過來的，順了這二位好心娃兒的車一道，想著進了康城謀份活計，哪知來得早了，城門未開，便先在諸位大哥的貴寶地借住一宿，多有叨嘮！多有叨嘮！”

“好說好說！”乞兒們吃了他的東西，自然不再為難。

吉利這才走回了劉寡婦身旁。

阿九會心一笑，悄悄的塞了一兩銀子給吉利：“這個，你且拿著……”

“這、這這……”

吉利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著面前半大不大的姑娘，救了自個和春花的兩條命也就罷了，哪裏來這樣大的善心，居然還給銀子？

阿九微微一笑：“當是借的，日後尋著了活計，記得還我！”

“這是自然，自然！”吉利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收下，嘴下嗑嗑絆絆道，“阿九姑娘菩薩心腸，日後若有機會，吉利定當做牛做馬，結草銜還……”說著，便‘撲嗵’一聲跪了下來。

阿九卻是先一步轉身，拉起阿離大步離開了。

她不曉得自個兒這一兩銀子是否能讓吉利和劉寡婦重新過上正常日子，只是盡一些綿力，也算圖得自個兒一時心安。

“阿離，當初的馬匪是咱們惹了進村，害得鄉親們家園被掠，事到如今，我卻又令你救下吉利，此事是否有錯？”

“呲呲，阿九心善，阿九未錯！”阿離自然是站在阿九一邊的。

兩人坐著牛板車，一路返程，說說笑笑，末了，阿九在板車上睡著，阿離脫下了外襖給她蓋上，繼續駕著車前行。

……

到了山窪子村，天色已蒙蒙亮！

阿九被一陣打罵聲吵醒，朱大娘的聲音響得近乎整個山窪子村都要聽到。

自打傻鳳被強灌了打胎藥之後，便鮮少有聽著這樣的動靜，傻鳳也鮮少再踏出李家大門，李家平靜的讓阿九甚至懷疑傻鳳是不是已經沒了，悄悄的被那歹毒的母子給埋了。

今日聽到這樣的響動，倒令她稍稍松了口氣，只是不知又發生了何事，這朱大娘又為何事而責打傻鳳。

‘……若是你見著我玉鳳妹子，替我捎一句話，便說小醜兒極好，這幾日已同它阿娘習會飛了，雖笨手笨腳的，卻堅挺的活著！’

猛然，耳邊響起馬二嬸子的話！

阿九嘆了口氣，連將果蔬往板車上擡，邊註意的那一頭的動靜。

就見不一會兒，一道身影從李家方向奔了出來，身影擺動那模樣，正是傻鳳無疑，而她懷裏，此刻似乎還抱著個娃兒。

哪來的娃兒？

阿九一陣疑惑，下意識的便要迎上前去。

“你個蠢貨，將個乞兒當成個寶，以為是你自個兒肚子裏掉出的那塊肉啊？你跑，你敢膽給我跑，我這便讓大昌拿了繩子綁了你，將那乞兒丟河裏去。”

傻鳳一個勁的往前奔跑，繞過阿九家的荒地，徑直往山林子裏鉆去。

“傻鳳，別去，裏頭有猛獸！……阿離，快，咱們跟上！”阿九立即喚上阿離，冬日裏山林中吃食甚少，附近總有良田裏的果蔬被拱，怕是有野豬下山尋吃食。

阿九家的荒地因著有五行靈樹護著，兇獸不敢靠近，附近的村民卻是遭了殃，良田裏的作物日日被毀壞，村裏的叔伯生怕到時棉花下了種會被這野山豬生生毀了，正急著想法子捕捉，眾人曉得阿離是個能手，又去張府習了本事，便提前交待了下來，若是能抓到野山豬，村子裏出賞銀五兩。

阿九不想讓阿離犯險，這才未有動作，如今傻鳳進了林子，若是萬一出了人命，那便是天大的事兒了。

阿離的腳程快，轉瞬間便堵在了傻鳳面前。

傻鳳見有人擋著自個兒的去路，立即豎起了防備，緊緊的摟著懷中的孩兒，呲牙咧嘴的發著火：“不許搶我娃兒，不許搶我娃兒！”

阿九遲一步跟上，便聽傻鳳聲嘶力竭的大叫，立即出聲安撫道：“玉鳳姐姐不怕，阿離不搶娃兒，阿離只是怕林子裏野豬傷到你的娃兒，咱們趕緊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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