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臺裏煮好了米糊糊，阿九盛起了一碗端進了屋走，便見床塌上，李阿爺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方才她同朱大娘說的話那樣大聲，也不曉得他聽去了多少。

阿九有些擔憂的走上前去：“阿爺，喝米糊！”

李老漢一聲不響翻身下床，床塌邊沒有他的布鞋，他的布鞋已壓在了那倒塌的茅草屋底下。

李老漢便赤著腳落地，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阿九的眼眶子有些熱，看著阿爺這樣子一聲不吭，執意要離去的模樣，怕是方才已聽見了自個兒同朱大娘的對話，覺著自個兒也同朱大娘一般生怕受他牽連。

“阿爺，茅草屋已倒！”她急急提醒。

“倒了便再擡起來！”

“你的衣物、鞋襪、被褥全被壓在屋下，尋不著了！”阿九繼續說道。

“老漢便是吃土也不會牽累了旁人！”

果然……

阿九的眼淚‘撲刷刷’的落下，立即將手中的碗擱置在一旁，急急的奔到李老漢面前，‘撲嗵’一聲跪了下來，‘咚咚咚’的又磕了三個響頭。

“阿爺！阿九方才磕了三個響頭，便是認了阿爺做阿九的親阿爺，待會兒阿離回來，我也讓他給阿爺磕三個響頭，日後我同阿離二人便是阿爺的親孫，養老送終這事兒，阿爺便不必托付旁人了。”

“你這小女娃兒……”李老漢嘆了口氣，。

“阿九曉得那朱大娘慣愛占個便宜，還總對阿爺刻薄冷待，方才說那些只是讓她自個兒同阿爺斷個幹凈，日後阿爺便不必受她所撓！”

李老漢無奈仰天，長嘆了口氣！

他活了這些年，又豈會瞧不出這小女娃兒的心思，只是自個兒天生孤苦，命中帶煞，哪裏能連累了如此好的一雙娃娃。

“你若想認老漢做阿爺，便待你做出一番成績之後，否則老漢一身英勇，認你這樣一無所長的女娃娃，豈不自毀了一世英明。”

阿九沒想到阿爺會有這樣的念頭，一下子曉得自個兒強人所難了，當即抹去了鼻涕眼淚，站起了身。

李老漢腿上的傷索性並不算重，走出屋子察看了茅草屋子的破敗樣，委實一陣嘆息。

“阿爺即便不願認阿九和阿離，也先喝了這碗米糊將養起身子再作打算！”阿九將米糊再度送上。

李老漢嘆了口氣，這才接過米糊喝了起來。

……

李老漢想要擡房子，無奈無錢又無銀，甚至連基本的吃食與穿衣都成了困難，只得暫且住在阿離的屋子裏。

李老漢每日上山伐木，腿腳不利索的他一日只多伐下兩三顆大樹來，若是沒有阿離在一旁幫忙，壓根都扛不下山來。

村子裏大部分人家住的都是土坯房，條件好一些的幾家都已住上了磚瓦房，茅草屋幾乎已是絕跡的了。

阿九曉得阿爺是個不愛拖累人的，一個人獨自默默的為重搭茅草屋做打算，便同阿離商量著為阿爺賺些銀子回來，最好是能搭個結實的土坯房。

眼下雖已近夏日，地裏的收成尚早，林子裏的野菜兒也都被挖得一空，蛇蟲鼠蟻又越發猖獗起來，只有枝頭零星的漿果尚還有些推陳出新。

阿離從山上采了些漿果和蜂蜜，阿九用之前想到的法子：先將漿果去皮去核切塊，放入鍋內冷水煮開，跟著放入蜂蜜，煮一陣再撈起來放進簸籃子裏，趁著果子還熱，阿九又放了一回蜂蜜，讓果子夠甜，跟著放在大大日頭低下暴曬。

因怕有蟲子來偷吃，怕沾上灰塵，阿九還用了一塊幹凈的素布鋪在上頭。

夏日的日頭大，阿九和阿離每日給荒地裏澆水，總能出一身汗，阿爺忙著在山林子裏伐木，阿九和阿離便連同他地裏的綠植也一起澆了水。

“喲，小阿九，你這外頭晾曬著的是啥，裹得這樣嚴實？”

許久不曾出現的楊春桃突然間造訪，阿九一時間有些意外，看著她顯懷的肚子，立即跑過去給她端了把椅子。

“春桃嬸子，你今日乍有空來，有事兒嗎？”阿九問。

楊春桃偷偷一笑，拉著她走進了屋子裏頭，悄悄的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塞進阿九懷中。

阿九嚇了一跳，低頭去看，毅然是一包銀子，足足近二十兩：“春桃嬸子，這、這是……”

楊春桃看了看左右東西，隨即顫抖著聲線道：“我也是前兩日才聽當家的說的，小阿九，你可真是我楊家的大恩人，你同小阿離保住了我當家的一命，便等同於救了我們一家四口，春桃嬸子都不曉得乍感激你！”

阿九神情稍稍一頓，明白她說的正是楊永富遇馬匪那事兒。

楊春桃繼續道：“……馬匪來的那日你楊二叔恰巧送了你阿娘和鐘姚氏一行人去了鎮上，這銀子也一直揣在懷裏沒得空交予我，後來我因家中無銀哭喪著臉，他便將那賣了兩匹馬的三十四兩銀交了出來，偷偷的同我說清了前因後果！”

前因後果自然便是阿九與阿離為救楊永富，殺了兩名欲對楊永富行兇的馬匪，而引得大批馬匪入村洗屠，若不是阿九有勇有謀智鬥馬匪頭目馬飛龍，怕是死了還不至瞎眼嬸娘和聶長青二人。

阿九一想起這些事兒，便覺得這銀子收不下去了，嘆了口氣往外推道：“瞎眼嬸娘死了，寶權哥孤苦伶仃又身無分文，李大安、聶長青雖不是啥好人，卻也是一條性命！這三條人命全因那日的事兒引起，春桃嬸子，這些銀子阿九收不下去，不如想想法子，給這三家彌補一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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