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鐘阿富家，只聽得幾聲狗叫，一只黑狗便沖了出來，見到阿九卻又搖起了尾巴，黑狗一副防備的盯著阿離，阿離迅速俯下身，與它對視，仰頭‘啊嗚’一聲，嚇得黑狗迅速逃竄進院子。

阿九笑得前俯後仰：“阿離，你可真是，還與黑子一般見識！今日這一嚇唬，我看黑子日後再見著你必然都得繞道走了！”

阿離得意洋洋，繞著阿九周身蹦噠。

阿九伸手一拉，將他的身子拉起來，糾正回他四肢著地的習慣。

“這黑子是老鐘伯家的，老鐘伯與銀花大娘是老鐘家最年邁的長輩了，他們膝下有一子兩女，長女嫁了山河鎮上的屠夫，二女是上溝村的媳婦，唯一的兒子在康城開面館子，聽說生意不錯，年關才能得空回家一趟。兩位老人養了黑子作伴，待它同親兒子一般，若是嚇壞了黑子，你可罪過了。”

“汪汪汪……”黑子此刻見他們走遠了，又從院子裏探出口來示威。

阿離回過身，正想再嚇它一嚇，便被阿九阻止了。

裏正家住得頗遠，一路上，阿九便將老鐘家旁枝錯節的關系都與阿離疏理了一遍。

鐘姓是村上人脈最多的一個大戶姓，鐘阿德、鐘阿善、鐘阿富、鐘阿貴四兄弟是老鐘伯的親侄。

老大鐘阿德早年被山匪給捅死了，留下了瞎眼婆娘和唯一的兒子鐘寶權，孤兒寡母，好在有這諸多的親人相幫也不至於過得太窮困。

鐘寶權早些年拜了楊永升為師，學了木活的手藝，接些十裏八村的活計，日子還算可以，可卻一直未曾娶妻，有嘴碎的便說是被師傅楊永升給帶歪了。

老二鐘阿善是裏正，與鐘阿富、聶長遠同一期中的秀才，自被盧縣令任命當了裏正之後，一心為民辦事，便也無心科舉。

說起鐘阿善，為人公正又滿腹胸襟，娶個婆娘卻是個心眼小又勢力的，成親十多載，連續生下了三個閨女，心心念念的想來個兒子一直未能達成心願。

如令長女鐘妙兒已經出嫁，一對雙生女鐘情鐘意也都快到了找婆家的年紀。

阿九牽著阿離的手來到裏正鐘阿善家，就見裏正媳婦蘇月梅正備好了早食擺在院子裏的石桌上。

鐘阿善同兩個女兒圍坐在桌旁吃著早食說著話，見兩人走過來，率先擱下了筷子，一臉悅色：“喲，小阿九，今日怎的得空來裏正伯伯家走走？”鐘阿善的視線又落到一旁粗布素衣的出挑少年身上，“這、這位是？”

阿九抿唇一笑，想到阿離的改頭換面居然讓裏正也認不出來，不由心下自豪：“裏正伯伯，他是阿離！”

阿離？

鐘阿善猛的一楞，想起那夜，眼前這聰慧大膽的丫頭片子攔在眾多李家兄弟面前，大喊著：‘阿離不是獸，他是人……’

莫不是！

“他？”鐘阿善不敢相信的看著面前目光鋥亮的青俊少年，“……他就是那狼孩？”

“什麽？小狼孩？是前些日子差點被李家人燒死的小狼孩？不是說中了箭嗎？怎麽看著一點事沒有？”鐘情鐘意迅速圍了過來，好奇的圍著阿離相看。

阿九神情淡淡：“阿離的傷已無大礙！”

事實上，阿離的自愈能力很強，雖出了許多血，卻是第二日便能活蹦亂跳了。

鐘阿善一臉意外的盯著此刻的阿離，他已非那夜的狼孩裝扮，臉上的亂發剔除了個幹凈，原本亂糟糟的黑發亦被阿九紮成了一束，從上到下一絲不茍，露出一張青俊的臉，那眉宇之間的英氣，就算是村子裏的男兒郎都是甚少有比得上的。

再加上這一襲的青衫，足下踏著的新布鞋。

若不是鐘阿善前幾日親眼見過阿離似狼的模樣，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孩子便是那個李家人要喊打喊殺的兇獸。

“裏正伯伯，阿九有些事想與你私下裏說！”屋外人多眼雜，阿九有所顧忌。

鐘阿善多少猜想到了一些，點點頭道：“嗯，進屋說吧！”

阿九將手裏的籃菜子遞向走過來的蘇氏手中：“這菜子裏的東西是我與娘的一點心意，還忘嬸子別嫌棄！”

“來就來了，還拿什麽東西！”蘇氏一臉嘻笑的走過來，待往菜籃子裏掃了一看，眼底立即閃過一抹嫌棄，料到這娘倆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便勉為其難的收了去，“你裏正伯伯嘴刁，嫌這豬內臟腥臭，從不沾嘴！不過你即已拿來了，嬸子也不好叫你再拿回去，替我向你娘道聲謝。”

“謝謝嬸子！”阿九微微一笑，跟著裏正走進了正堂。

裏正家的擺設與鐘阿富家有些類似，正堂裏香案上供著果子，兩盆長青綠植一左一右的擺著，墻上掛著些字畫，說不準還是出自於裏正自個兒的手筆，可惜阿九不識得字。

裏正是個善心的，見阿九一步入正堂盯著那供果掃了眼，便從一旁取了個果子塞到她手中：“呃，不用了，裏正伯伯，這……”

“收著收著！”裏正不擅推諉，直言道，“我聽秋水小子說了那日的事，想著你娘倆得了銀子之後必定會來找我要地，只是眼下村裏的良田都已有分配，又是春日播種的旺季……”

說到這裏，裏正嘆了口氣，看得出來很是為難。

阿九主動開口道：“阿九知道必定會讓裏正伯伯為難，所以與娘相商之後，想問裏正伯伯賣幾畝荒地！”

“荒地？”裏正一楞。

“嗯！”阿九點頭，將早已思慮好的話合盤托出，“便是處山窪村西南邊的那處十畝荒地，聽娘說，那裏曾經也是長過雜草的，後來村裏發了一次畜瘟，那裏埋了許多得了病的家畜，便不敢再有人去開荒。阿九思來想去，別的地方也輪不上我娘倆來種，便只有要了那處才是妥當的。”

鐘阿善聽罷，立即擺手：“不行，不行不行！”

阿九聽他拒絕，一下子便慌神了，急急道：“裏正伯伯，阿九與娘過了春日便會無以為食，總不能靠各家接濟，阿離食量驚人，光靠阿九山上采藥實在無法維持家濟，還請裏正伯伯成全。”

說著，阿九便‘撲嗵’跪了下來。

鐘阿善轉身立即將阿九扶了起來：“小阿九，我可並非舍不得那荒地，朝廷前些年下過令，要讓百姓多開墾荒地，多種作物！若是旁人我定歡喜，隨意拿個一兩銀子便把荒地給他們了，可你與你娘是要過生活的，若是花了銀子地又長不出收成，那豈不是害了你們娘倆？”

阿九搖頭：“裏正伯伯，左右也無良田可給我與阿娘耕種，與其白白浪費了這好時候，不如就讓阿九一試，阿九知道這山間有一種藥材名商陸，莖葉可作綠肥肥沃田地，前陣子瞧見了便在心底記下了，就待裏正伯伯予我一試。”

阿九仰著頭，迎上裏正緊鎖的眉，再次祈求道：“裏正伯伯，請讓阿九一試。”

裏正一時間被這張小臉上露出的堅持和固執給深深折服了，思索了許久方才重重點頭道：“好，既然你如此堅持，我這便給你寫一張契書，你先交一兩銀子在這做壓，待我午後上衙門蓋了印章，再與你辦餘下事宜！”

“多謝裏正伯伯！”阿九激動的又要與裏正磕頭。

裏正一把扣住她的手臂，輕巧的拎了起來：“小阿九，這十畝荒田，與你是福是禍，便看你造化了！”

阿九重重點頭：“裏正伯伯放心，阿九必定會種出作物來向裏正伯伯報喜！”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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