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桃看出柳蕓娘不願提及負心漢聶長遠，便也利利索索的轉了話題：“你家小阿九是個有福報的，前陣子剛得了只獐子，與你換了山參燉雞將養身子！眼瞅著這缸裏的米、面都快吃完了，家裏又多添了一口人，我還生怕著你娘倆不知該如何活計，這便又弄了只山豬，這看著就足足有三、四百斤重，拉鎮上定能換不少銀子呢。”

柳蕓娘微微一笑：“這都是阿離的功勞，再則鐘家老四為此還受了傷，銀子也不能全落在阿九一人頭上了！”

楊春桃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性子可真是總能虧著自個兒，虧不著別人！若不是阿離，鐘阿富說不準就要死在山頭上了，你這還要往人家口袋裏送銀子，傻不傻？……說起來，這小狼孩看著也不過十二、三的年紀，怎的有恁大的氣力，你家小阿九這回可真真是撿到寶了！”

提及女兒，柳蕓娘臉上的笑意這才明顯了起來，手邊的動作微微一停，頗為欣慰道：“我也是覺得我家阿九最近的氣運很是不錯！”

楊春桃瞧她難得的一臉得意，抿唇一笑：“閨女呀，果然是娘親的小棉襖，可惜我家就一混小子，整日的在書院惹事叫先生打掌心！”

“你若想要閨女，再添一個就是了！”柳蕓娘提議。

楊春桃被說得面頰一澀，卻是跟著點了記頭：“倒是有這打算，就不知這送子娘娘給不給這福氣！”

柳蕓娘抿唇一笑：“你與楊二哥年輕夫婦，哪能沒有福氣，說不準明兒個就要來向我報喜了！”

“借你吉言！”

兩個婦道人家說說笑笑，屋外頭的事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楊永富將處理好的山豬肉裝上板車，又去山間地頭取了些大片葉子蓋上，這才拍了拍手，沖著竈臺旁的阿九說話：“小阿九，明日可要同二叔一起去鎮上瞅瞅？二叔帶你到處轉悠轉悠。”

此刻，竈鍋裏的山豬肉已經爛熟了，阿九切了幾片下來，又蘸了些醬油教阿離這般吃，阿離吃得興起，正不亦樂乎。

阿九想了想，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便道：“二叔忙了一晚上了，不如先佐著這肉食坐下來喝幾杯小酒解解乏，我去屋裏問問娘的意思！”

楊永富平日裏沒別的喜好，就愛喝幾口小酒，阿九如此一說，正合了他心意。

屋裏兩個婦人家說著話，楊永富一個大男人不方便進去，阿九便搬了椅子放在水缸旁，又將切好的山豬肉與醬油擺在水缸蓋上，又從角落裏拿出一壺酒給楊永富倒上了滿滿一碗。

“夠了夠了，你這小丫頭，可是要把你二叔給灌醉了！”楊永富擋著酒，臉上卻是一派喜悅，湊上前聞了聞，又淺飲了一口，立馬讚不絕口，“好酒，這莫不是鐘老三家釀的果酒？”

阿九點頭：“二叔好厲害，正是今日三嬸拿過來送與娘的，說是能補元氣。”

楊永富夾了塊山豬肉蘸著醬油一口含下，咀嚼著滿嘴的肉香味兒，滿足的點點頭道：“這鐘老三真真是可惜了，他家婆娘拿了東西過來，自然是為了感謝你為他們找著偷金丸子的賊，聽說今兒個一早聶家只拿出了三兩銀子，其餘的得先欠著，聶老三婆娘淒淒哀哀的哭了半天又是跪又是求的看著也是悔了！只是一個家的頂梁柱就這般廢了，又豈是區區幾兩銀子便能償還的了的！”

楊永富說著，又抿了口酒。

一旁，阿離吃完了自個兒碗裏的那份，便虎視眈眈的盯著楊永富盤子裏的肉，看著他一塊又一塊的吃，神情著實有些暴躁。

阿九見狀，抿唇一笑，立即從鍋裏又撈出了一大塊切成了片，放入阿離的碗裏。

阿離‘呲呲’的笑著，又忙不疊的的吃了起來。

阿九端著另一盤肉走進了屋子，想著讓娘與楊二嬸也一同嘗嘗。

兩個女人家停下了手裏的活計，嘗起了肉。

楊春桃迫不及待的將肉塞進嘴裏，一個勁的點頭：“嗯嗯，香，我早聽聞這野山豬的肉食比那家養的要好上許多，果然，賣個三、四十文一斤也不算怨的！”

柳蕓娘瞪大了眼：“能賣三、四十文？”

“可不乍地，那鎮上的‘滋味齋’就愛收這樣的野味做葷菜，一盤可是能賣五十文往上呢，這野山豬肉少說也有三百餘斤，換個十餘兩銀是跑不掉的！”

十兩銀子！

那可是能造兩間尚好的泥坯屋子了，即時阿離便不必睡在地上，她與娘也不用擔心哪日風大了再把這茅草屋頂給刮跑了。

母女倆頗有些激動的互看了一眼，卻又生生的將心底浮起的激動給壓了回去。

楊二叔楊二嬸多次相幫，總不能讓人家回回都空手而歸，山豬來襲時，若不是鐘秋水父子出現，說不準等不到阿離趕到，阿九便已遭了難，這些都是人情，都是需歸還的，否則日後便不會再有人出面相幫了。

屋子可以緩緩再造，人情不可隔日再還，時辰不早了，楊春桃起身要走。

柳蕓娘連忙低聲在阿九耳邊交待，阿九頻頻點頭，立即大步走了出去。

屋外，阿九果斷的割了兩斤豬肉擱進楊春桃的菜籃子裏頭，趁她未開口前便先說道：“二嬸，這肉你帶回去，讓山娃子也開開葷，讀書費腦子，可得補一補！”

楊春桃一見，立即大叫了起來：“哎呀，你這丫頭割恁多的肉，也不曉得心疼！你與你娘好不容易得這大頭的好牲口，換了銀子還等著擡房子呢，快些擱回去！”

“二嬸可別再推托了！阿九娘倆有個什麽事兒，二嬸與二叔總是二話不說便跑來相幫，連家中的事務都顧不得了！這兩斤肉又算個啥？只當給山娃子嘗個鮮，二嬸若再不收，日後阿九與娘便不好隨意叫你與二叔來幫襯了！”

“你這娃子說的什麽傻話，有事你盡管來叫二嬸一聲便是，只要二嬸二叔能幫的，豈有不幫的道理！”楊春桃意圖將肉不動聲色的放回去。

阿九早瞧出她的意圖，壓著她的手，不讓她將肉再拿出來。

楊春桃見這孩子這般的倔，倒是打心眼裏一喜，笑著道：“行行行，二嬸這回便收了你的好處，左右山娃子也未嘗過野山豬的味兒，這回倒叫他飽飽口福了！你二叔從豬肚子裏掏出來的心、肝、腸之類的臟物件，拉到鎮子上沒人要，你可別扔，明兒個一早二嬸過來幫你一同收拾出來，做得好了可也是頓好吃食。”

“欸！”阿九歡喜的應聲，跟著朝楊永富道，“二叔，這回我便不與你一同去鎮上了，勞煩你帶幾尺青灰布回來，娘要給阿離做兩套衣裳，另外家裏需要再添一口水缸！”

“行，二叔明兒個一早全給你拉回來！”楊永富咧著嘴滿口答應。

“謝謝二叔，二叔二嬸慢走！”

送走楊永富楊春桃之後，阿九立即將滿地血腥氣的院子潑了水，又是掃又是沖的刷洗了一陣，直到血腥味兒散了大半，這才拿出背簍開始收拾藥材。

她不願去鎮上，實在是怕遇見了周大夫。

半月期限已過去了四、五日，她的藥材卻還沒有一味達到周大夫所需的份量，明日一早她便要繼續進山去，趕緊多找些藥材才是了。

這樣一陣忙碌，阿九一時間忘了正吃著肉食的阿離，直到毛絨絨的手開始學著她一起取材，切斷，阿九這才發現阿離不知何時過來了，而且還一板一眼的學著自個兒的動作，料理得一步也不差。

阿離腦子很是靈光，他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入眼裏，並記得牢牢的。

“吱吱，吱吱……”

水缸裏的調皮珠兒又開始出聲招惹阿離，阿離卻一改往日的耍鬧性子，守在阿九身邊一步也不離，直到將所有的藥材都切取妥當。

“阿離，累了吧，快回屋歇息去！”

從山上一路把三、四百斤的山豬背回來，雖然他力大無窮，卻也是會疲累的，阿九心疼的打了水替他潔了臉，又擦拭幹凈了手，如同對待個小娃娃般寵溺道：“阿離今日表現得極乖，明日我去上山采藥，你便自由的去玩耍，不必為我拘著性子！”

“呲呲，呲呲！”阿離喜悅的俊眉飛舞。

阿九會心一笑，趁此與他說些肺腑之語：“阿離，你若願意，打明日起我便教你說話！就從咱倆的名兒開始，阿離，你可還記得我為何會喚你阿離？”

話說到這兒，阿九著實一楞，隨即笑自己癡傻。

她是帶著上一世記憶重生的阿九，阿離卻是這一世全新的阿離，又豈會記得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自個兒在山野中遇著阿離，知曉他是個山間狼娘養大的狼孩，猜想他是個剛出生便與家人分離孤兒，便給他取了名叫‘阿離’！

“阿離，上一世我待你那般狠心，你卻不離不棄，最後為我流幹血液而亡。這一世我必定將所有欠你的統統補上，阿離，記著我說的話，你是人不是獸，日後你要同人一般的生活，只要你願意，咱們一家便永遠不再分離！”

阿九握著阿離毛絨絨的手掌，黑亮的眼底盡是溫柔的笑意。

“呲呲，呲呲！”阿離開心的又繞著她整個人跳竄了起來，像只性子活潑的猴子，著實轉得阿九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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