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房外——

阿九從竈房內拎了一桶溫水出來，拿著粗布從頭到尾的替阿離刷著身子，看著他躲躲閃閃的，一副害羞的模樣，心下偷笑。

“你總愛光著屁股滿山林子的竄搗，現下可曉得害臊了？”

“呲，呲呲！”阿離被說得更用手遮住了關鍵部位。

阿九抿著唇，強忍住笑，用粗布摩搓著他長滿毛發粗糙的身體：“不怕不怕，待洗凈了身子，我再給你刮了臉上身上多餘的毛發，換上一身平常男子穿的衣物，便沒人會再將你當成不通人性的兇獸，追你打你了！”

阿離‘呲呲’著嘴，隱藏在毛發下的臉皮，微微泛紅，見阿九對自己如此好，心下喜不勝收，實在說不出什麽語言來表達，只一個勁的用毛絨絨的手掌‘啪啪啪’拍著木桶裏的水，濺得到處都是。

“嘻嘻，哈哈哈……阿離，不可，不可淘氣！”阿九被濺得滿身滿臉的水，伸手阻擋不及，只得討饒，“別，好阿離，咱可不鬧了，小心著涼！”

阿離聽話的任由她擦幹身體，又任由她用剪子剪去臉上過長的毛發，這才將一身衣物套在身上。

這套粗布衣裳是阿九的新衣，還是上回楊二叔從鎮上給她一並帶回來了，她與娘一人各兩套換洗衣裳，她藏著一套一直未舍得穿，現下給了阿離，卻是有些小又有些怪異的。

“你先委屈將就著穿，明日一早便去鎮上給你置辦一套合身的！”

索性楊二叔給她買的這套衣裳正是方便她上山采藥的衣褲，阿離穿著也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吱嗝！

茅草屋的木門推開，柳蕓娘微笑著走出來，手裏還拿著雙布鞋。

“娘，您怎的又下塌了！”阿九見狀，立即迎了上去，接過她手裏的布鞋，面容一喜，“這是給阿離的？”

柳蕓娘點點頭：“這幾日躺床上閑來無事，原本是做給你上山穿的，如今先給這孩子吧！”

“阿離，快穿上試試！”阿九立即拿著鞋子蹲在阿離面前，替他試穿鞋子。

阿離‘呲呲、呲呲’的笑得開心，任由著阿九替自己穿鞋子。

阿九穿了半天，卻怎麽也無法將鞋子套上阿離的鞋：“似乎還是太小了些，阿離的腳掌山裏野慣了，可真是大的出奇！”

柳蕓娘一臉無奈：“那只得委屈阿離再光幾日的腳，娘這就給他量了長短，趕制一雙出來！”

“阿離不穿鞋子滿山野跑也是慣了，娘不必急，還是將養著身子要緊！”阿九微微一笑，很高興娘這般輕易就能接受了阿離。

看到阿九帶著滿身是血的阿離回來，說實話，當時的柳蕓娘是震驚的，只是震驚過後，聽女兒訴說完阿離的身世，柳蕓娘原本就比常人柔軟一些的心腸更是心疼得無法坐視不理。

一個從小便被父母拋棄山野的孩子，何其有幸能活下來，卻又何其可憐變得這般不人不獸的模樣。

夜裏，阿九仔仔細細的替阿離處理了身上三處箭傷，拿了止血的‘參三七’嚼爛給他抹上，看著那一個個血窟窿，阿九著實覺得心疼，雖然她知道阿離一慣不畏疼，傷口也很快便能長好，剛剛上藥時他連‘呲’都未曾‘呲’一聲，還一臉笑意的註視著自己。

可想起上一世他為自己被村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渾身是血還硬懶著不走的場景，還是心疼的落了淚。

處理好阿離身上的幾處傷口，又將他安置在一處幹草堆上入睡，阿九這才與娘同窩在一個被窩裏，為她把油燈撥亮。

柳蕓娘沖她慈愛的一笑，手上納著鞋底的動作麻利又到位。

“娘，夜裏燈下傷眼，明兒個再納吧！”

“無事！時辰還早呢！”

母女倆許久不曾如此這般夜話，經過了這許多的事，顯得格外親近一些。

自離開聶家之後，柳蕓娘心傷了幾日，可見閨女一夜之間逼得自個兒如同大人般張羅家中一切，還操心自個兒的身子，她的心傷便被治癒了大半。

即便不為自己，光是為了懂事的九兒，她也要速速的振作起來。

“去，將這薄襖子給阿離蓋上！”柳蕓娘掃了眼幹草堆上睡得不甚安穩的小狼孩，會心一笑，將一旁自己的外襖遞給阿九。

“誒！”阿九立即下了床，仔仔細細的給阿離蓋上。

阿九知道，山林裏野慣了的阿離是不畏冷的，但這是娘的一片心意。

待阿九蓋好襖子窩回了塌上，柳蕓娘又問：“九兒啊，阿離不會說話，他的身世這般曲折，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九面色一緊，偷偷瞥了眼一邊熟練納著鞋底兒，一面等著自個兒回答的娘，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柳蕓娘聽不見閨女回答，停下手裏的活計，擡起眼看她：“閨女，剛剛娘看阿離身上都是傷，便沒來得及細問，現下才想起來，你說前幾日去林子裏，是阿離救了你，你可是遇上了什麽麻煩？怎的回來都未曾與娘提及？”

“哦！”阿九尷尬抿唇，只得逼得自己造了個謊，“不礙事的！就是……有一條大蟲，我未曾註意差點就被咬上了，是阿離一聲大吼便嚇走了那大蟲，呵呵，回來之後正遇上三嬸子帶著聶如月上門找麻煩，便忘了與娘說起這事兒！”

“大蟲？”

“嗯？”

“這才三月末，四月天初的天，……這大蟲，恁早便出來作惡！”柳蕓娘拿著針頭避了避避頭皮，繼續納鞋底子。

阿九心虛的摸了摸耳垂：“興許是守護那珠子的，我拿了珠子回來惹怒了它……”

柳蕓娘一聽，立即又放下手裏的活計，正兒八經的點了記頭：“你這般一提，娘可想起來了，那珠子實在是個有靈性的，像個調皮的娃娃般，每回我去弄水都濺我一頭一臉，不過不知是否娘的錯覺，這水……好像帶點兒甜味兒，被濺了幾次，身子都覺著輕便起來，沒前幾日的乏力沈重了。”

“莫不是這珠兒還能產糖！”聶阿九玩笑著說。

“你這丫頭！”柳蕓娘亦是跟著一笑，伸手從窗沿邊的勾子上取下個布口袋，“糖娘是未曾見著，不過這幾粒黑乎乎的東西倒是那缸子裏發現的，就浮在水面上，也不知是個啥！”

阿九取過一看，又俯上前聞了聞，沒任何異樣，想著或許是那珠兒排洩出來的汙物，便隨手往窗子外一扔，還覺晦氣的拍拍手：“娘，你可別把那珠子弄出來的東西都當了寶貝，說不準只是一些穢物，丟了便是！下回讓二叔再給帶個水缸回來，這只缸便養著那調皮的珠子吧！”

“也好！”柳蕓娘無甚意見，“家裏還有半吊錢，我尋思著讓你二叔再給帶幾尺布，給阿離做兩套合身的衣物，整日穿著你的也實在不像個樣子！另外……一直讓阿離睡在這幹草堆上也不是個事兒，春、夏、秋日都好糊弄，到了冬日咱終究是要給搭個像樣的塌的。即把他當了自家孩子養著，便不能讓他受了委屈，阿九，娘想著再過幾日便去向裏正要塊地，用手頭上的銀子向村子裏鄰裏買些種子，咱種些紅薯、土豆、粗菜，娘白日裏下地，晚上可以做些鞋子擱鎮上賣，你便好好的采藥，周大夫許的是個好活計，你又有這慧根學，便絕計不可再耽誤時候了。”

“阿九知曉！”

娘說的這些正是阿九心裏頭想的大事兒，她與娘暫時擠擠也就過了，可阿離漸漸長成，總不能一直跟他們兩個女兒家同住一個屋子一輩子。

若是賺多些銀子，能擡一擡這屋子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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