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最無情，也是最善忘的。三年前城外的屍骸，在這夜色下繁華的帝都百姓的記憶裏，像是從未曾有過。昔日的高大門楣，如今早已改朝換代，誰還記得當年那個為他們殫精竭慮的宰相，誰又記得駐守邊關埋骨他鄉的將士，左右不過史書一筆，然後消失在這歷史的長河中。

誰又曾記得，那些人曾來過。

何將軍由著顧子安牽著她的手，漫步在泛著暖黃色光輝的燈籠下。

“這個漂亮嗎？”

顧子安舉著一盞蓮花燈，遞到何將軍的面前。

燈籠確實精巧，畫工也很不錯，何將軍那到手上細細看，點了點頭。

見何將軍也喜歡，顧子安像是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一樣，開心得咧嘴笑了起來。在顧子安心裏，何將軍實在是太難討好了，能讓她這麽多看一眼的東西，似乎都是世間珍寶。

“走，我們去放燈”，顧子安拉著何將軍來到河邊。

河邊三三兩兩的擠著人，都是些少年少女，他們將燈放在河裏，讓它隨著水流下下游，默默的祈禱著，希望花燈能將他們的願望帶給神明，得上天憐憫，願望成真。

這樣的場合，何將軍從來沒有來過。她看他們或是開心，或是愛慕，或是憂愁，一個個悲切，一個個生動又活潑，不由得笑了。在她的記憶裏，好像沒見過這樣兒女情長的場景。她的記憶裏，所見到的人，都在為生存而掙紮著，時時朝著老天伸出一雙幹枯的手，艱難的在泥土地裏茍活著。

何將軍喜歡笑，但她的笑，總給人非常強烈的劇烈感，她的笑，像是習慣，又像是給別人看的一張面目，雖然也很美，但顧子安並不喜歡。此刻，何將軍的笑讓人如沐春風，好似那冬日的一束暖陽，夏日裏的一陣清風，讓人渾身舒爽，忍不住想要親近。

“開心嗎？”顧子安問道。

何將軍又笑了，神色多了一絲悵惘。帝都，無論外面的世界怎麽樣，這裏永遠都是繁榮太平的。若是外面的世界，也這般繁華，那麽此生，無悔了。

見何將軍不願意多說，顧子安也不強求，拉著何將軍到手邊，將手中的燈籠放進水裏，催促著何將軍趕快許願。

許願？何將軍看著燈籠，慢慢思索著，最後發現，她似乎沒有什麽願望，準確的說法是，她沒有什麽需要神明幫忙的。

“快許願啊”，顧子安見何將軍看著燈發呆，那燈都快游走了，免不了焦急的催促起來。

何將軍轉過臉看了顧子安一眼，恍然間，她覺得似乎確實有一件事，需要求求神明。於是，她閉上了眼睛，對著連燈祈禱道；“若是真的有神明，若是真的能聽到我的呼喚，那麽我請求上蒼，讓顧子安成為一個無情的人吧。”

無情，則無傷。人若有情，早晚有一天會被傷得體無完膚，特別是坐在那個位置上，六親不認，註定孤獨。

這是何將軍對顧子安最好的祝福了。

“你許的是什麽願望？”顧子安一雙眼睛像是黏在了何將軍的身上，不管何將軍做什麽，他都這樣癡癡的看著。

見他如此，何將軍很無奈。她伸手想摸一摸顧子安的腦袋，就如當年她剛來帝都時一樣。

可她的手還沒碰到顧子安的額頭，就被顧子安扯了下來揣在掌心，不滿的嘟嘟道；“朕都長大了，不許再將我當小孩子。”

何將軍輕笑了一聲，擡手就擰了一下他的臉頰。那無言的寵溺，彌漫在兩人當中。顧子安看著何將軍的眼睛，將她的兩只手攏進懷裏，他說；“十娘，朕心悅於你。”

告白來得並不突然，何將軍早就洞察了一切，可縱使她看清了一切，可以翻手為雲覆手雨，但卻沒辦法回應顧子安一分一毫。

她不想傷他，可她知道，不管她做什麽，都會傷到他。

長這麽大，何將軍從來沒遇到過這麽讓她禿頭的問題。

微微垂下的眼眸是拒絕，顧子安看懂了，他有些失望，卻並不氣妥。在他的心裏，何將軍本來就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宵想的。當年，這個人從天而降，帶來了太多分震撼，如今就算他以是一國之君，在何將軍的面前，顧子安仍然是卑微的。

“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你早晚會發現，這個世界的男人，沒有一個人比我更優秀”，顧子安眼神堅定，一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姿態。

何將軍看他這個樣子，不知道是該笑呢，還是該傷感。她知道自己的壽命，陪不了顧子安多久了。她想和顧子安說實話，啟齒數次，卻仍然沒辦法說出口。

算了。何將軍搖了搖頭，心想，“將這樣吧，該來的總會來，那時候顧子安總會明白的。”

何將軍拉著顧子安起身，忽然，她察覺到不遠處有銀光閃爍，來不及多想，拉著顧子安就是一個飛躍，躲進了旁邊的橋墩下面。

在他們跳出去的同時，帶著勁風的箭雨射了過來，擦著兩人的肩膀飛了過去。而站在顧子安身邊的侍衛就沒有那麽好運，直接被射成了馬蜂窩。

何將軍擡頭看向不遠處的閣樓，招呼不遠處藏著的暗衛保護顧子安，說完就飛身朝著閣樓奔去。

“十娘，你不要去”，顧子安大驚，想要拉住何將軍的手，卻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

見何將軍飛走了，顧子安大急，怒罵身邊的侍衛，“你們還在這個發楞幹什麽，快去追啊。”

明明知道，以何將軍的武功，普通人奈何不了她。可如今不同往日，這個人是顧子安放在心尖上的，離開了視線，他就會忍不住擔心。

等顧子安帶著人趕到閣樓時，已經塵埃落定。

地上躺滿了屍體，顧子安卻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奔到何將軍身邊，關切的問道；“十娘，怎麽樣，沒事吧？”

何將軍搖了搖頭，這些人奈何不了她，只是剛才打鬥的時候，不小心動了真氣，現在胸中的氣血又開始翻滾起來。

她並不想在顧子安面前失態，可還是沒忍住，嘴角溢出鮮血來。

“十娘？”，顧子安驚駭的看著何將軍嘴角的血跡，擡手就想幫她擦去。他手還沒碰觸到何將軍，何將軍就自己捂著嘴，大口大口的開始吐血。那鮮紅色的血液，從指縫裏流了出來，染紅了衣角，打濕了地面。

驚恐的看著地面，紅色，從來沒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讓顧子安覺得恐懼。

帶著侍衛趕到閣樓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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