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餃子吞下去沒一會兒，何將軍的臉色就變了。胸口處開始劇痛，這明顯就是中毒發作的癥狀。何將軍擰起了眉頭，用內力將毒壓制住。

“怎麽了？”顧子安手一抖，筷子差點掉在了地上。

何將軍深深的看了顧子安一眼，握住顧子安顫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沒事，咱們繼續吃飯。”

全程，何將軍臉上的神色都沒有任何變化，吃完飯，禮成後，侍女放下幔帳，所有人都推出去了，就連顧子安也脫了衣服乖乖的躺在床上了，何將軍這才走到床邊，笑著摸了摸顧子安的腦袋，笑著道；“陛下，你該休息了。”

顧子安心裏又疑又害怕，小聲的問道；“將軍，你不睡在這裏嗎？”

何將軍的食指輕輕壓在顧子安的唇上，無奈的笑著道；“陛下，從今天開始，我已經不是你的將軍了。我是你皇後。我的小名叫十娘，陛下可以喊我十娘。”

“十……十娘”，這兩個字，非常的柔軟親切，就像是鄰家的小姑娘，或是陪自己一起長大的青梅。和何將軍，一點都不契合。

“嗯”，何將軍笑得和溫柔，握著顧子安的手，輕聲道；“睡吧，我守著你。”

顧子安看著何將軍，心裏有些想不明白。這個人，明明該是他最害怕的，最恐懼的人，可為何，他對這個人卻如此的信任和依賴呢。有她在身邊，這個世界仿若不再那麽讓他敬畏和感到孤獨了。

慢慢的，顧子安閉上了眼睛，待顧子安睡著後，何將軍站了起來，慢悠悠的朝外面走去。

她獨自走到一處幽靜的地方，扶著亭子的欄桿，猛地一口血噴在了池塘裏。

當那血浸入池塘的一瞬，游走在周圍的魚兒瞬間翻起來白肚子，都被毒死了。

“見血封喉，好狠的毒藥”，何將軍心裏默默的念道。

忽然，何將軍察覺到有人靠近，於是挺直了脊梁，掏出手絹，擦去嘴角的血跡。

來的人是二當家的，大約是今天殺人殺得太興奮了，他需要用酒來鎮定一下。此刻正提著一壇子酒，朝著這邊走了過來，見到站在水邊的何將軍，先是一楞，接著開心的走了過來，問道；“你怎麽在這裏？不陪你的小皇帝了？”

對於二當家的問話，何將軍真的很無奈。她接過二當家扔過來的酒壇子，也坐在了欄桿上，看著二當家，聲音有些飄渺的說道；“冷澈，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回北方去吧。”

“啊？怎麽突然說這種話？”二當家詫異了一起來，如今所有的難題都解決了，應該是享福的時候了，所以二當家很不理解何將軍為何要說這個話。

“你不是說了嗎，我不該來京城。來京城，就註定了不能善終。我這不是提前做打算嗎？”說著，何將軍自嘲一笑，飲了一口酒。

“你聽我瞎說，你是誰啊，你可是咱們北方最狡猾的母狼，誰能鬥得過你。這不，越王背你搞死了，丞相讓你搞死了，那個小皇帝也完全被你控制了，你說，你現在突然擔心個什麽？”

“……”，何將軍垂著頭沒說話。

兩人沈默了喝了一會兒酒，大約是酒喝多了，人都會變得話癆。這個時候，素來覺得自己越喝酒越清醒的二當家，也變得多話起來。他抱著壇子，如一只大貓一樣盤坐在欄桿上，盯著何將軍打量了良久，才道；“其實，我挺不理解你的。你明明不喜歡殺人，明明那麽聰明，你怎麽就不知道徐徐圖之呢。你看，你如今殺了那麽多人，就算你以後創造出一個開明盛世，建造出宏圖霸業，但這永遠是你的汙點。千年萬年後，你都會被後人罵。你說，你何必呢。慢慢來，多懷柔一些，不一樣能達到目的嗎。你看，你對小皇帝做的不是挺好的嗎？”

“我知道”，何將軍看著殘缺的月亮，慢慢道；“我知道懷柔，只要過剛易折，可我等不起。”

“等不起？”二當家很不解。

“嗯，等不起。人都是會變，小時候的願望，可能長大了就不屑一顧了。在我看來，那漫長的感化和徐徐圖之，就意味著所有的事情變得不確定。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要學會不斷的妥協，不但的將就別人，直到自己原本的願望也變得面目全非。”

何將軍飲了一口酒，突然問二當家的，“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

“你還有怕的東西？”二當家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大笑了起來。

“當然怕，我當然有怕的東西”，何將軍的眼睛變得異常的明亮，她說；“我怕，我怕我以後變成一個如今我厭惡的人。”

“你懂我意思嗎？”何將軍看著二當家，“我想要創造的世界，是我小時候，或者說我現在想要創造的世家。但這個世界，也許不完美，也許執行上有很多缺陷，但是，這才是我最真實的願望。人是在變化的，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是在變化的，所以，我一直在和時間競賽。我要在我改變主意以前，完成我現在所想完成的一切。”

“人長大了，就會學會妥協。可是，我並不想妥協。妥協出來的東西，都不是我最想要的。妥協得多了，就變得不再是自己了，最後變得面目前非，成為蕓蕓眾生中的一員。”

何將軍站起身，低頭看著池水，低沈的說道；“在我殺第一個人時，我就知道，我這輩子要走的只有這麽一條路。雖然從小我就似乎有很多選擇，可是，當你站在十字路口是，能走的路徑只有這麽一條，而且還沒辦法回他。你看看，我的身後。”

二當家看過去，何將軍的身後空空如也。

“看到了嗎？我的身後是堆積如山的枯骨，是數萬亡靈。如今，不管前面是什麽，我都要走下去。直到，我的願望實現的那一刻。如此，我才不負此生。”

“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怪你，你不要給自己壓力。”二當家心裏很難受，可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何將軍。也許，這個人從來都不需要別人安慰吧。

“我累了，你讓我一個人靜靜”，何將軍突然轉過身，背對著二當家的說道。

二當家無奈，只能無奈的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

待二當家走遠了，何將軍終於憋不住了，又吐了一口血在水裏。

這個藥太霸道了何將軍有些撐不住，虛弱的靠在柱子上。她調息了一會兒，然後苦笑了一聲，心想，“看來這次是躲不過去了，傷了根本，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不過，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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