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你父親，所以你也仇恨我們是嗎？”想到昨天的那場屠殺，東方秀清紅了眼睛，大聲質問起來。

“仇恨？”十姑娘詫異的看了東方秀清一眼，淡淡的說道；“我不恨任何人。”

為什麽要恨一個人呢？十姑娘不明白這樣的感情。對她而言，自己的感情非常寶貴，她不太喜歡在不相幹的人身上花太多心思。她喜歡懶一點，就像小時候，什麽事情也不幹，趴在桃樹下的躺椅上，數著天空的雲彩，悠閑的過一個晌午。

“不可能，若是不恨，你昨天殺我族人二十多萬，是為了什麽？”想到這裏，東方秀清就心口一痛。

靈熊，是他替十姑娘找到的。殘刀寨的人，是他帶進部落的。靈熊讓草原上無所不勝的貪狼瞬間潰敗，殘刀寨的人反水，截斷了部落的退路。

所有人都死了，他整個草原部落的人，都被屠殺完了。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東方秀清無法原諒自己，無法背負這沈重的罪孽。

“我殺他們，和我恨他們又有什麽關系？”十姑娘想了想，知道東方秀清真正想問的是什麽後，才慢慢開口道；“你知道的，你們草原上的人，是天生的狩獵者。你們喜歡掠奪，戰爭會讓你們迅速強大，迅速的毀滅一切。我們中原的人卻不一樣，我們天生喜歡和平，我們能產出豐富的物質和文名，但卻抵禦不了你們的侵略。戰爭啊……”

十姑娘說著，站起身來。看著外面的草原，繼續說道：“我討厭死人，更討厭戰爭，可這王朝，這邊關，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迎來一次侵略和屠殺。你看看那城墻外邊，別看著被青青的綠草掩蓋著，這地方，隨便挖個坑就刨出一具屍體來。”

說到這裏，十姑娘回過頭來，看著東方秀清，“你說，既然我們是天生的敵人，既然我們註定了要世世代代流血，何必一次鏟除個幹凈呢？”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將我的族人全部殺光？”東方秀清憤怒的吼了起來。中原人的人命是人命，他們部落的人，就不是人命了嗎？為何要趕盡殺絕，他們可以逃得遠遠的，就像無數次戰爭結束那樣。

東方秀清咆哮著，他以為，十姑娘會懺悔。那畢竟是人命，二十萬人命啊。然而，並沒有，十姑娘的眼神比以前更冷了，她冷冷的看著東方秀清，冷冷的吐道：“我殺你二十萬人，還我邊關數百年太平，有何不可？”

這句話，讓東方秀清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他看著十姑娘，覺得自己從來沒認識過她，可看著她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和淡然的眼神，他又覺得，十姑娘一直都是十姑娘，他可以像初次相遇那樣，笑著柔滑的挑撥離間，也可以淡然的殺人，可以笑談間滅掉一個土匪窩，也可以不經意間屠殺二十萬人。

十姑娘從來都是十姑娘，只是他東方秀清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過。

“你相信神嗎？”東方秀清突然問了一句。

“不信。”十姑娘很肯定的道。

“我信”，東方秀清說；“你殺了這麽多人，一定會遭受報應的。”

“報應嗎？”十姑娘忽然開心的笑了，反而問東方秀清；“報應是什麽？是阿鼻地獄，還是罪業之火？”

東方秀清被問得一時語塞。

十姑娘卻繼續到 ；“知道嗎，每邁出一步，我就越發的堅定的走下去。因為，我已經沒辦法回頭。罪孽也好，懲罰也好，那都是下輩子的事情。而這輩子……”十姑娘看著窗外的白雲，淡淡的道；“我只想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所以”，十姑娘突然回頭，笑容變得璀璨起來，通透得像是有陽光糅雜在裏面。她看著東方秀清，許諾似的說道；“欠你的，我這輩子是還不上了，下輩子吧，若是有下輩子，我再慢慢還你。”

……

洞穴中，東方秀清忽然睜開了眼睛，他捂著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而他的對面，墨鄖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過了良久，東方秀清終於緩了過來，他看著放在墨鄖身前的玉笛，眼睛突然紅了。

前世，那樣的愛慕，那樣的痛苦，他感同身受。他好恨啊，好恨。恨十姑娘？不，他不恨她，他恨的是自己。恨就算十姑娘這麽絕情了，他還是放不下她。

那天交談完，十姑娘就讓人放東方秀清走了。接下來的日子裏，十姑娘的軍隊掃蕩了整個草原，將所有的牧民往更北的地方驅逐。十姑娘唯一放過的部落就是神之部落，也許那裏太寒冷了，也許神之部落的人口實在是太少了，十姑娘根本看不上。所以，雪山腳下的那個小村子，就像被所有人遺忘了一般，靜靜的過著桃園生活。

東方秀清回到了雪山下，他沒有回自己的部落，他已經沒有臉面去見自己的父親。他偷偷的爬上了天山，他來到那個祭奠著山神的雪洞裏，對著山神下跪。

他自覺罪孽深重，已經無顏活在這個世上。那日，他用冰錐刺進了自己的心臟，將自己的身體獻給了山神。他祈求神山原諒十姑娘的罪孽，祈求山神原諒他的過錯……

血慢慢的流幹，東方秀清的身體越來越冷，在意識彌留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還是放不下那個人，於是，他用最後一點力氣默默的念道；“若是有來生，神啊，讓我成為她的舅舅吧。讓我護著她，守著她，等她長大了，娶她為妻。若能得償此願，我願生生世世成為護山靈。”

護山靈，是飄蕩在山間的靈者，他們以靈魂的方式存在，守護著山間的草木。他們是山神的意志，是大山的守護者，他們受人尊敬，可卻禁錮在大山中，永生永世不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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