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巧這個時候鑒畫的當代大儒們來了，顧子安就故意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旁邊越聊越開心的兩人，“安靜點，開始了。”

史為梁疑惑的看著顧子安，開始了就開始了，這又不影響他和何問語說話。他還想和何問語繼續聊，但顧子安卻瞇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這個表情史為梁太熟悉了，這是威脅他的意思。每當他不聽話時，顧子安就這麽看著他，若是他明知故犯，顧子安有的是辦法整治他。

史為梁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很識時務的坐正了身體，不敢再和何問語說話。

懟完史為梁，顧子安又對何問語發話了，“你是我家的門客，不是史家的，別屁股一直往人家那邊挪。”

這個時候何問語才發現，剛才不知不覺的已經將凳子移到了史為梁那邊去了。他沈默了一下，不知道顧子安怎麽又生氣了，不過他一直都知道顧子安這人善變易怒，也不和他計較了。只要顧子安不是那種眥睚必報的性格就好了，不管他怎麽生氣，在他面前裝個乖，等他發完了脾氣也就沒事了。

不敢惹顧子安，何問語給了史為梁示一個無奈的眼神，乖乖的去了顧子安身後，規規矩矩的坐在顧子安的身後。

顧子安雖然沒有回頭看，但註意力一直在這邊，見何問語這麽聽話，他才滿意了，皺著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了，那點不滿也全沒了。

長長的放松的舒了一口氣，他這才終於將視線放在了迎面走來的大師身上。

本朝的幾位有名望的大師都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畫畫的畫師，都是當朝的官員或是一方大儒。這其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君子六藝，畫畫本就是貴族或學士們最基本的技藝。這些人本來就有頭腦，有學識，更有見解，畫出來的畫兒當然也就更有靈氣。這樣的眼界和學識，不是每個畫師都有的。自然，這些人裏面也就更容易出大師了。

且好巧不巧，這位迎面走來的李大人和顧子安的父親顧驍有些交情，平時對顧子安也很照顧。

“李叔叔”，顧子安先起身行禮。

此刻，李方乾見到顧子安，臉上的神色完全沒了平日般和藹，反而一臉急迫和擔憂。他先看了眼顧子安身邊的史為梁和何問語，轉而對顧子安道；“賢侄，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正好也想找叔叔說說話，叔叔這邊請”，在顧子安座位的不遠處有一棵大樹，那邊的角落很清凈，顧子安就領著李大人走了過去。

到了地方，李方乾先開口問顧子安；“你身邊的那位先生，是不是傳說中的那位？”

“是”，顧子安恭恭敬敬的作答。

“你怎麽還讓他留在你家，你可知道，他留在京城，你可知曉，這對你的名手有多大的損害？”說這話是李方乾有些急，他是真的為顧子安擔心。

聽聽外面都說了什麽，說顧子安要娶一個老頭子為妻，還說這是上天註定的，若是顧子安不娶，那就等著早死早投胎吧。

聽到這話的時候，李方乾氣得差點沒吐血，心裏還埋怨顧老夫人，你說這老太太，沒事瞎折騰什麽。

“叔叔，我還有什麽名聲，更何況，名聲好也不是什麽好事情”，說著，顧子安的眼神晦澀了兩分。

聽顧子安這麽說，李方乾似是想到了什麽，最終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出口。

“叔叔，我這裏有一幅畫，想請你幫我看看”，顧子安適當的從懷裏掏出昨天在魏家找到的那幅畫。

畫兒是幹的，看不出什麽。但顧子安早有準備，他從懷裏拿出一只嶄新的毛筆，用毛筆在養著睡蓮的盆子裏沾了水，然後輕輕的塗抹在畫上。很快，畫上顯現出女人的影子。

擔心畫兒弄濕了容易損壞，顧子安沒有將這幅畫都塗滿，就塗了一小塊。但緊緊這一小塊，也足夠了。

“這是？”李方乾那著畫兒驚訝的問。

“我想讓叔叔幫我看看，這幅畫是誰畫的。”

李方乾看著畫兒沈吟了良久後，才道；“我看不出這畫是誰畫的，但是這手法，我倒是見過。”

“在哪裏見過？”顧子安追問道。

李方乾沒說話，而是看向了東邊。

顧子安也看了過去，那是一個不可說的地方，是帝王住著的地方。

“我明白了”，顧子安卷起畫，一邊向李方乾道謝。

說完，兩人又往回走，李方乾這才想氣他剛才想要和顧子安說什麽，開口正要說話，發現已經回到了原來的座位處。

李方乾凝眉，不知道該不該說。而這時，顧子安已經開始向李方乾介紹其何問語和史為梁了，“叔叔，這一位是我的朋友史為梁，史家的小公子。這一位是我的門客何問語。”

李方乾再次打量了何問語和史為梁一眼，何問語倒好，他易容了，又沾著胡須，基本看不到什麽情緒。而史為梁呢，聽到顧子安說他是朋友，一下子興奮得臉都紅了。他那話癆的毛病又犯了，很想表達一下此刻激動的心情。奈何顧子安太了解他，他還沒出聲呢，顧子安涼涼的眼神就看了過來。於是他只能壓抑著，憋著心裏的話，忍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稚嫩的臉，藏不住心事的神色，一看就是不靠譜的。對於顧子安的這個朋友，李方乾很不滿意。在他看來，顧子安就應該和他父親一樣，多結交一些有識之士，而不是這樣一看就知道腹中無墨的草包。

但顧子安既然說史為梁是他的朋友，李方乾也不好多說什麽。他想了想，還是將顧子安拉到了一邊，小聲道；“賢侄，我剛才就想問你，你怎麽把山河圖拿出來了？你知不知道山河圖的意義，你這樣明目張膽的拿出來，是幹什麽？是生怕別人想不起來你家還有這麽一個寶物嗎？”

“叔叔，寶物之所以是寶物，是因為它存在一定的價值。這幅畫放在我家裏，永遠也只是一幅畫。”

“你想幹什麽？你知不知道，山河圖是你母親一輩子的心血啊？”李方乾很是生氣，覺得顧子安不懂事。

“正是因為它是我母親一輩子的心血，我才不能埋沒了它，讓它在倉庫裏沾滿灰塵。”

顧子安眼神堅決，一定都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

這樣的眼神，讓李方乾心中為之一振。他看著顧子安，在他身上仿若看到了另一個人，十幾年前，那個人也是用這樣的目光和他說；“生為男兒，當以天下為重，以社稷為重，為公為民，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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