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一帶領斥候在城外埋伏好些天了。這些斥候都是皇家暗衛，管你哪個皇子大臣，他們都不會放在眼裏，現在被派出來幹這個，心裏俱是不服。結果上回一時懈怠，線報不及時，叫西戎人混進了臨川城，險些誤了大事；幸虧城裏處置得當，夏淺月還將計就計，引來西戎人全部軍力，立了奇功。

為著這個，坤一回頭把手下狠狠收拾了一頓，現在這些大爺們個個憋著一口氣，就盼著西戎人有點動靜，能讓城裏頭的人看看他們的本事。

夏晨一出營地，他們就已經發現了，但由於這人是往西戎方向去，他們為防打草驚蛇，準備等他離遠了再綁。他們等了一陣，就在算著距離快夠了的時候，夏晨身子一轉，繞了個大彎跑了。

斥候們被這奇怪的發展弄得懵在了當場，等他們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捉人時，赫然發現這人已經轉向了臨川城的方向。

這可就有意思了。若他是逃兵，絕不可能去臨川城；若是西戎探子，這鬼鬼祟祟繞大彎的樣子，也不大像。斥候們的好奇心滿得要炸開了，遠遠綴著夏晨，看他到底要做什麽。

夏晨這些日子食不果腹，體力本就不大好，再加上為防暴露行跡刻意繞遠，一夜時間也只夠他看見臨川城門。他還在考慮要怎麽進去，背後風聲驟起，斥候們撲上來，把他捆了個嚴嚴實實。他還要掙紮，斥候們擡手在他後頸上敲了一下，成功地把他迅速弄暈。

等夏晨睜眼，就發現自己被丟在一間昏暗的房子裏，面前杵著三五個虎視眈眈的兵士。他看見那兵士們身上的軍服，立刻就明白自己這是已經在臨川城裏了，隨即松了口氣，試圖告知這些兵士西戎人的計劃。

但他沒成功。他剛要說話時，才發現自己的嘴巴裏被堵了一團破布，再加上身上被五花大綁，整個就是一個讓山匪給綁票了的造型。夏晨奮力扭動著身體，試圖讓自己掙開繩子，至少能把嘴裏的破布吐出去，得到的卻又是一下刀鞘，還有一聲呵斥：“不許動！”

他曉得事情緊急，如今自己又昏迷了不知多久，硬是頂著刀鞘砸下的鈍痛，奮力掙紮：“唔唔唔唔！”

屋門嘎吱一響，進來個面無表情的男人。這男人瞪著一副死魚眼，對夏晨念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安靜一點，這樣才能爭取早點說話的權力。但是我看你的樣子好像很著急，你長相又不像西戎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實在是太破，所以我姑且讓你說兩句來聽聽。如果你說的話是廢話，那我一定會讓你繼續安靜著。好了，聽明白了就吱一聲。”

夏晨被這一長串念得要發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這人看著好像不愛說話，實際怎麽這麽啰嗦。但現在是人家說了算，他再崩潰也只能抓住這唯一的機會，拼命用喉嚨發出沈悶的“唔唔唔唔”，聽著節奏有點像是“廢什麽話”。

這間房子是楊肅和府邸的一處暗室，專門用來審問俘虜，包括上次那幾個被抓到的細作，也是在這裏審問的。至於那廢話連篇的死魚眼，正是坤二。

坤二看著夏晨像是明白了，伸手揪出了那團破布。夏晨感覺嘴裏一松，匆忙喘了兩口氣，大喊道：“西戎人要來偷襲！他們預定是六月二十九晚上，準備先由幾個王室蓄養的高手侍衛翻山潛入，刺殺守將，綁了你們那位姓唐的大人做人質，要挾你們開城門！”

他生怕坤二再堵他嘴，盡量言簡意賅地把所有的聽到的事全喊完，才解釋：“小民姓夏，是河東道符州陳陰縣生人，去歲服徭役來了臨川，未成想西戎突襲，被擄走做了奴隸。方才所言句句是真，皆是小民偷聽來的。”

坤二瞇眼看他：“照你說這是偷聽來的，那他們說這話的時候，為什麽不用西戎話說？難不成他們還會為了讓你聽懂，特意換了大裕官話？謊話連篇，我勸你好好想想別動歪腦筋，逼得我們動了刑大家都不舒服。最後問你一遍，他們到底是何時準備攻城？”

夏晨被念得頭暈腦脹，深深懷疑這人審問的時候，是不是就靠這一長串把人念懵了套話。但是這細作的帽子可戴不得，他只得繼續解釋：“小民在西戎半年多，也是慢慢才能聽懂西戎話。他們說的時候還提到了一位和小民同姓的姑娘，還說她死了那位大人就必須走。小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請那位大人也要多加防範！”

坤二聽見事關夏淺月，眼皮驀然跳了一下。他這次閉嘴許久，才在夏晨心驚膽戰的眼神裏丟出一句：“等著，我去去就來。”

夏晨本來都做好了再被坤二的一長串魔音灌得眼冒金星的準備，結果他這次居然這麽簡短。直到坤二消失在門口，門扇“啪”地合上時，夏晨都還不敢相信，這人居然也有不啰嗦的時候。

不過想必這死魚眼是去報信了吧，希望守將或者那位姓唐的大人能相信他，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好，至少有個防範。只要西戎狗賊們無法得逞，他這險冒得也值了。只是他現在真的很想念家鄉，不知道涼月和淺月現在怎麽樣了，她倆說了人家沒有。

夏晨不敢指望祖母和喪良心的大房能給她倆什麽幫助，只要他們別動歪腦筋，他就謝天謝地了。如果這次他有幸能活著回鄉，他一定放棄村中那塊根本不能糊口的地，帶著兩個妹妹上白石鎮裏去。憑他這麽多年的學習，替人寫信也好，找個店子幫著算賬也好，都比現在這樣強上百倍。

夏晨胡思亂想間，那破門又嘎吱一聲，沖進來一個裹著黑袍的身影。他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那黑袍裏的人僵立一瞬，猛地又撲了上來。

一個熟悉得他不敢相信的聲音哭著喊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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