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手素日在樓燕燕麾下所向無敵，以他看來，不過區區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再加上一群飯桶文官，能翻出什麽花來？

然而當初宮變一起，文官們就被聚集起來，哭祭的順序自然也打亂了。唐恩正擔心蕭飲冰，便盡量靠近了他。這會兒見勢不妙，他便撲了出來，擋在蕭飲冰面前。

對於這高手而言，不過是捅穿一個再串上一個的事，然而刀剛觸及他胸口，卻被什麽狠狠擋住了。高手來勢甚猛，當下被反彈的力道震得手掌發麻。他驟遭挫敗，條件反射地以為這不起眼的文官也是什麽高手。

高手相爭，總是誰快誰占優勢。他借之前的沖勁搶進，卻見唐恩正袍袖向他臉上拂來。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掌，擊中了唐恩正的手腕，觸手卻覺綿軟無力；正詫異時，便見袍袖中有白花花一蓬粉末飛出，兜頭糊了他一臉。

那可是夏淺月特制的麻藥。高手吸了一大口，頓時頭暈眼花，手足酸軟。他知自己怕是功敗垂成，卻仍不甘心，用盡了力氣將刀扔出。刀砸在唐恩正胸口，劃開了他的衣服，裏頭兜著的一面銅鏡失去支撐，咚的一聲落了地。

蕭飲冰眼看唐恩正擋住了那刀，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周圍的太監，沖上來查看唐恩正的狀況。卻見唐恩正齜牙咧嘴地扶著手腕：“這人力氣真大，這手是不是斷了。”

蕭飲冰渾身發抖：“唐兄，唐兄你可傷著了？”一面說，一面扯他衣服，要看他胸口是否被刀傷到。

唐恩正趕忙攔住蕭飲冰，卻碰到了自己傷的手，當場倒吸一口冷氣：“別別別，沒事。你嫂子臨來的時候硬給我胸口塞了面鏡子，連背後都有。他那刀捅不穿的。”

蕭飲冰眼睛都紅了：“幸好你沒事，我……”

唐恩正用沒傷的那只手拍拍蕭飲冰的手臂，安撫道：“沒事的，回去站著吧。你現在可是陛下了，這樣像什麽樣子。”

蕭飲冰扭過頭，看著眼前動彈不得，已被一群太監砸得頭破血流的刺客，聲音冰冷：“把刺客給朕捆了！”

前頭陶徹和朱明也終於打出了個結果。朱明身上鮮血淋漓，拼著同歸於盡，將刺客當場格殺；陶徹卻只是手上被割了一刀，將刺客狠狠打暈。兩人扶持著回來覆命，被蕭飲冰派出的太醫團團圍住，撒藥裹傷，時不時痛叫一聲，給一片死寂裏註入了一點堪稱熱鬧的氣氛。

戾王眼見大勢已去，在西戎人的護衛下逃之夭夭。此時朱明重傷，陶徹指揮禁軍追殺一陣，實在追不上，便收攏隊伍，重新安排護衛。

現場一片大亂，哭祭已經進行不下去了。蕭飲冰讓太監收拾香案，百官在背後，按朝堂順序站妥。他拈香三拜，肅然道：“先帝在上，朕承繼大統，順天而行。今有戾王，熱孝未除，便思犯上作亂，朕絕不姑息。今敬告先帝，朕當攘除叛黨，興盛大裕，不負先祖之名。”

哭祭之儀被打斷，在大裕的意義十分不祥。蕭飲冰上香罷，立於丹闋之上，轉身凜然道：“先祖庇佑，致使戾王陰謀早發，以有此敗。”幾句話便將這不祥之意扭轉過來。

隨後，他下令：“戶部即日籌備錢糧，兵部侍郎朱明晉尚書，征召兵士，禁衛統領陶徹加鎮國將軍，總領出征，為我大裕掃平叛軍！”

臺下轟然應諾。

朱明之前傷得不輕，兵部又缺人，十分辛苦。蕭飲冰便從下面檢拔了幾位將軍入兵部協理事宜，其中有一位名喚陳錚的游擊將軍，朱錦和陶徹瞧著均十分眼熟。

這位將軍地方出身，家世確實不錯，人又圓滑。他方到京城，便提著禮物去左鄰右舍轉了一圈，禮數極為周到。現在兵部戶部吏部都亂成一團，陳錚調入兵部自然應該十分繁忙，可就是這樣，他居然還能擠出時間挨家挨戶拜訪，可見這已是家學淵源。

被格殺和俘虜的刺客皆是西戎面貌，直接就跟先前的幾樁案子並了案。於是在一片窮忙裏，大理寺只管撒網查西戎人，朱錦反倒較有閑暇。對於現在這個脆弱的朝廷來說，這已經算很好的現狀了。如果這時候忽然再來一個大案要案，那才是要命。

這日下屬來報，找到了一具屍體，身首分離。本來這就是一樁普通的兇殺，卻有人提出，這人似乎很像海捕文書上的某個人。

刑部下人查驗，確定這正是趙德良，並帶來了驗屍報告。方朔齡翻出卷宗，一筆勾了這人的信息，對朱錦感嘆道：“看來的確是西戎人帶走了這些逃犯，你看，這刀口刮在骨頭上的痕跡，明顯就是彎刀。”

這下，所有的案子都並在一起了，大理寺和刑部開始專心審問這珍貴的活口，唐恩正因為跟朱明的交情，時不時跑來大理寺幫點忙，順便把夏淺月所教的疲勞審問法又傳播了一遍。

這兩人也似當初的蕭飲冰那般半信半疑，但很快出了結果，讓他們對夏淺月十分敬佩。

“區區女子，胸中卻也有如此丘壑，吾輩男兒自愧不如。”朱錦在家感嘆道。

朱明忙得不著家，只剩朱曉痛苦地聽父親嘮叨，這一日聽得父親如是說，他忽然問：“誰？”

朱錦念了他這麽多年，頭一次得到認真回應，簡直要老淚縱橫：“就是唐恩正他未婚妻！”

朱曉作恍然狀：“上次請她吃飯，她驟見人間極致富貴，竟毫不動容，當時我就想她不是普通女子。後來又聽阿月說了賞花會的事，亦是讚不絕口；現在連父親您也這般說，可見確是個奇女子了。”

朱錦點頭，嗟嘆不已：“惜乎其為女子！”

朱曉卻笑：“說不定她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本事呢，我可是聽人說，這位姑娘連制毒都有一手。當時刺客都到陛下跟前了，唐兄袖子裏抖的那霸道藥粉，似乎就是這位姑娘手制的呢。”

朱錦驚嘆道：“天降此女，果然是我大裕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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