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那邊的畫像師根本沒用上，唐恩正直接畫了他想到的那個人，又從別的畫像裏挑了幾張來交給張三辨認。張三一張張看過去，立馬把唐恩正畫的那張挑出來了：“官爺真神了，畫的簡直一模一樣，就是歲數年輕些！”

唐恩正立刻又拿了兩錢銀子給他：“這事不許跟別人說，以後再有跟這個事有關的，我會親自來找你。還有錢拿！”

林北衡拎著那張畫像，臉色鐵青。這畫上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五皇子的伴讀之一，趙德良。

唐恩正打發了張三，回頭與林北衡對視良久，終於峻聲道：“我記著，禮部尚書趙志遠十四年前獲罪，本人賜死，全家流放邊塞。”

林北衡更是面如鍋底：“七年前臨川兵燹，回報說他全家皆死，連屍體都找到了。”

這家夥自己絕沒有這麽大的能量，可以同時瞞過臨川城與京兆尹。唐恩正忽然眼皮一跳，想起了九年前臨川城裏那一夥西戎探子。如果是那位西戎公主出手，那麽發生的一切就都可以解釋了。

他摒退左右，將昨日之事原原本本跟林北衡說了個清楚。林北衡聽到那個女人是丞相獨女時，險些把手裏的茶杯扔出去：“此事當真？”

唐恩正咬牙切齒：“為了算計我，這事已經勾進了錦容、飲冰、淺月，下一個不知道還要沖誰去！恩正無法可想，只有請林大人救命！”說著便一揖到底。

林北衡急忙扶起唐恩正：“唐大人放心，此事已涉西戎，我必盡力而為。”

相府這邊也查出來結果來了。是伺候夏淺月的小丫鬟，為了跟朋友吹噓，偷了她兩張詩詞抄錄的書稿走，不知怎的就落在西戎人手裏了。

丞相和夫人皆大怒，這等吃裏扒外的奴才，如何能留？便要動家法打死。

小丫頭才八九歲，哪知道自己闖了這麽大的禍，嚇得哭泣不止。夏淺月見了有些不忍：“她太小，不懂事，打死不至於，攆回去也就是了。”

周錦容嘆氣：“姐姐，她這麽小，就敢為了自己的一己之欲偷盜主子的東西，膽子也太大了，以後不知會怎麽樣呢。再說按按大裕律令，仆婢盜竊主人物品，也是允許打死的。”

秦氏也道：“淺月你到底還是太善，才有這等無法無天的奴婢。回頭我教你怎麽馭下管家，該寬的時候可以寬，該嚴的時候，一分兒都不能錯了去！”

那小丫鬟到底還是被打死了。本來就是她有心偷盜，又已釀成嚴重後果，如此下場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夏淺月只得作罷，卻又擔心起周錦容來。

周錦容強笑道：“姐姐無需自責，我瞧他們那意思，未必沒有離間相府和蕭哥哥的意思。此時這計未成，已是最好不過了。何況，我本來並無機會，如今倒是……成全我了。”

蕭飲冰向來行君子事，這已是他僅有的出格，必會想法挽回來。周錦容覺得自己應該高興的，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

蕭飲冰也的確在挽回。他雖心戀夏淺月，卻也絕不會虧了當妹妹看的周錦容。然而陰錯陽差之下發生這種事，要徹底遮掩也只有那一種方法。大錯既然鑄成，他也不是不敢擔當的懦夫，於是徑直往宮中去，在禦書房門口跪下。

皇帝這些日子好容易輕松了些，聽聞晟王忽然跪在門口認錯，驚得半天回不來神。他連忙叫蕭飲冰進來，問：“老七，你這是鬧什麽，快起來說話。”

蕭飲冰伏地叩首：“兒臣心戀一人，以致中人算計，玷汙好女，實在不敢起來。”

皇帝近來腦子裏過的全是謀反和外族，早把給蕭飲冰安排婚事的事忘了，現在聽見這個兒子自己開了竅，哪有不高興的：“玷汙好女？誰家女兒，嫁了嗎？”

蕭飲冰又頓首：“是周相的女兒錦容。兒臣被下了藥，錦容恰好路過，不知就裏，被無辜卷入，兒臣心裏……良心難安。”說罷大哭。

蕭飲冰跟周錦容關系好，皇帝早就知道。他本來也想著等周錦容及笄後，問問丞相的意思，看能不能配給蕭飲冰。現在蕭飲冰自己解決了，皇帝倒樂見其成：“朕還當什麽事，周相的女兒，也確實配得上你了。成，回頭朕同他說說，把你倆婚期定下來就是。”

皇帝樂呵一會，忽然又眉頭一皺：“等等，你剛才說，被人下藥？怎麽回事？”

蕭飲冰答：“兒臣接到唐兄未婚妻的手書，說有事相詢，央臣找個僻靜處。兒臣以為她要打聽唐兄的舊事，便應了。豈知那書信是偽造的，兒臣喝了杯茶，便什麽都不知道了，醒來以後，就已經……”他語帶哽咽，已經說不下去。

蕭飲冰的演技能糊弄皇帝這麽多年，自然是爐火純青。他這委屈可憐又眼巴巴地帶著點希望的表情一出，皇帝登時就心疼了。新任京兆尹還未上任，林北衡正在清點卷宗進行交割，自然還是要找他。

林北衡一聽皇帝找他，立刻揣著趙德良的畫像進了宮。叩見禮節行畢，他呈上畫像，將所知盡數交待明白，便垂首等皇帝處置。

皇帝聽得有流刑犯欺上瞞下，逃跑成功已是大怒，再一聽是十幾年前卷入親王逆案的趙尚書的孫子，終於怒不可遏。

“京兆上下，都是幹什麽吃的！現在把晟王卷進來，才知道從前丟了人，要你們何用！”皇帝一揮袖子，桌上筆架被掃下去，粗細不同的兔毫筆狼毫筆稀裏嘩啦散了一地。

林北衡沒甚好說，只得重新跪下，等皇帝發完火。

皇帝粗喘兩口氣，伸手一指林北衡：“歷年流刑犯，全給朕挨個篩查！投了敵的必不止這一個！”

這話說來容易，但做起來工程浩大，可又確實不能不做。林北衡自己是馬上就可以去吏部上任了，新來的那個就慘了。

暗暗為後任京兆尹掬一把同情淚，林北衡頓首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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