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出了這種事，當父親的自然暴跳如雷。何況在丞相的印象裏，周錦容一直是個不會讓他操心的女兒，因此這一定是蕭飲冰的錯，連證據都擺在眼前呢。

周錦容自己知道這其中必有曲折，抽泣著把前因後果都講出來了。因事涉夏淺月，唐恩正也在旁邊聽了一耳朵。

當聽到周錦容推蕭飲冰時，唐恩正忽然道：“這事確實不對。打從那回燈節以後，飲冰在外面再沒睡過這麽沈。”

這事在場的其他人都不清楚，只有丞相隱約知道一點。那是十幾年前，有回皇帝不知怎麽，腦子一抽，放出一眾年歲尚幼的皇子們上街看燈。宮妃們大多互有齟齬，便導致皇子之間的關系十分緊張，因此除了二皇子和六皇子之外，其他皇子們都各尋玩伴去了。

皇子的玩伴自然大多是外祖家的表兄弟，只有身為太子的五皇子身邊有那麽幾個世家公子做伴讀。當時蕭飲冰的母親端妃正得寵，諸皇子對他也是十分敵視，只有五皇子瞧著不忍，把他也帶上了。當時唐恩正也是那群伴讀之一，也知道蕭飲冰素來安分，因此覺得五皇子這樣待幼弟，是件十分仁德的事。

但其他幾個伴讀可不這麽想。當時的刑部尚書還是一位姓趙的老爺子，他的孫子也是伴讀之一。這位小公子名叫德良，心裏卻是一肚子勾心鬥角的彎彎繞。他見五皇子這般做，當下就是一撇嘴：“太子也太濫好人了，這麽照顧人家，也不怕以後被反咬一口。”

唐恩正當時還辯解了一句：“我倒覺得七殿下不是那麽忘恩負義的人，端妃娘娘聽說也是個安分守己的，七殿下應該歪不了。”

趙德良冷笑：“我倒不知道，唐禦史家傳本事還有算卦這一項？我看他平時那麽直沖沖的，就是因為卦象告訴他的吧？”

唐禦史就是唐恩正他爹，性情暴烈，嫉惡如仇。做禦史十年，連續參倒數位高官，京中人人避之不及，以至於唐恩正滿月的時候，誰都不肯赴宴。

有這麽個爹在，唐恩正交朋友也是相當困難；好在他心思靈巧，笑臉迎人，嘴上又能說會道，才不至於被孤立。但即便如此，他在這一眾伴讀中的人緣也仍是不大好，好在太子很喜歡他這個性格，不然早就被擠到一邊去了。

五皇子聽到這話，笑著回頭：“德良啊，唐禦史要是參你誹謗，孤可要替他作證的。”

五皇子打從落地，他這太子的身份就已經定了，平日所學比伴讀們多出不知哪去，人情世故當然也沒放下。他輕飄飄的一句玩笑話丟出來，便輕易地化解了唐恩正和趙德良劍拔弩張的氣氛，大家一笑置之，也就重新討論起街上的花燈來。

然而趙德良心裏還是不大服氣。他平日在家很是受寵，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曾有人說過不讚同他的話？而且，太子話裏頭居然也有覺得他不對的暗示，這叫他如何甘心忍下這一口氣去？他不敢頂撞太子，那叫以下犯上；也不能掐著唐恩正不放，那是陽奉陰違，因此故意忽視蕭飲冰。

上元燈節的街道熱鬧非凡，一眾小小少年鉆來鉆去，後面侍衛太監常常追之不及。孩子正是長得快的時候，差一歲的話，體力就差很大一截。這裏又屬蕭飲冰歲數最小，跟在所有人後面跑，很快就累狠了。

等眾人終於玩夠了，趙德良便帶他們上了街邊一家茶樓，這裏提前為他們留了個雅間。大家說說笑笑，不時起個哄。茶樓裏的東西都是面向大眾的，自然比不上他們平日在家的用度，不久就有人提出某家店子的豆沙包比較好，哪家的桂花鴨又是一絕。

主子一時興起，侍從們就得跑腿，不多時，帶出來的太監們竟是被支使了個幹凈。剛把東西買回來，沒吃兩口，樓下一陣喧嘩，一群人又呼啦啦地跑下去看熱鬧。苦命的侍衛太監便又得追著這些尊貴的孩子下去，各個手忙腳亂，只來得及盯住五皇子，根本顧不上別人。

蕭飲冰實在太累，剛進雅間的時候，就躲在角落裏睡著了。眾人去看熱鬧時，也只道一會就回來，誰也沒想起來後頭的蕭飲冰。

越是熱鬧的地方，拐子也就越多，燈節這樣的時候，更是他們狂歡的時候。尤其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個個粉妝玉琢，賣價甚高。而且他們身上還有各種名貴飾品，賣到其他城市，又是一筆錢。

拐子們常常出沒於各種人多的地方，看見哪家孩子走遠了或者大人不註意，就會把孩子偷偷帶走。茶樓裏賓客盈門，自然也少不了他們的身影。

於是蕭飲冰這一被忘記，直接就有拐子過來，抱著帶走了。他們偷孩子時的穿著都是模仿大戶人家的仆人，因此店小二看見拐子抱著熟睡的蕭飲冰，也只以為是仆從抱著自家公子回去。

巧的是，五皇子一行人看熱鬧的地方就在茶樓門口。唐恩正最先發現少了個人，想起蕭飲冰年歲尚小，知道他累了，便隨手揪過一個侍衛，想問問蕭飲冰身邊留人沒有。這一扭頭，還沒開口，餘光便瞥到一件眼熟的衣服。

侍衛太監們雖然為隱瞞身份穿著便服，但衣服還是與普通仆從不一樣的。唐恩正一眼認出那根本不是本來伺候的人，立刻一拽侍衛袖子暗示隨他來，接著就撲過去抓住了那個人。

抓住的瞬間，唐恩正定睛一看，那果然是蕭飲冰！侍衛不明所以地過來，一見之下也是神色大變，立刻把拐子按了個結實。拐子被抓瞬間，顧不得懷裏孩子，蕭飲冰便摔了下去，恰撞在唐恩正懷裏。

這一下終於把蕭飲冰撞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看著眼前這一片亂。拐子的狡辯，蕭飲冰聽了個正著，他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侍從們回去全被罰了，伴讀們也沒討著好。唐恩正因為發現及時，蕭飲冰來謝了他一回，從此兩人熟絡起來。只是蕭飲冰從此以後，無論多疲倦，也沒再在外面熟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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