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在主簿的指點下，翻遍了廚房，找到些準備做糕點的幹花，總算把這陣仗應付過去了。

八字胡一回房，他便狂奔出門，直撲夏淺月家。

此時夏淺月和鄭恩剛用畢晚飯。鄭恩本來氣得不想吃，被夏淺月一頓痛斥：“你不吃又有什麽用？餓死你自己，就能報覆那什麽將軍了嗎？”

鄭恩兀自不服，夏淺月的口氣又緩和起來：“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轍不是？別忘了，他們住周老板家，以他那些本事，恐怕應付不來。你先吃著，說不定一會周老板要來求你幫忙的。”

鄭恩想想有理，這才勉強端碗。

兩人正收拾碗盤時，大門忽然被敲響了。

周老板一露面，第一件事就是沖著兩人打躬作揖：“您二位可一定要救救我！”

兩人嚇了一跳，鄭恩忙扶起周老板，將他迎進正廳裏。夏淺月端來溫茶，周老板連喝兩杯，這才將事情前後捋清楚，一五一十說了。

鄭恩沈吟片刻，對周老板道：“這人我知道，菜色口味上沒什麽講究，獨好附庸風雅。早飯翻不起浪來，就與他送個幾碟子各式細點，每樣不須多，三五個就成，只務必做好看些。”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記著四方樓的面點師父餃子做得不錯。趁他還沒睡，求他趕些工，做些寸許長的小餃子，皮薄點。”

周老板點頭如搗蒜：“那午間呢？晚上呢？”

鄭恩皺眉：“先把早上應付過去再說，午間就上四方樓吧。具體的我同淺月明天上午去尋四方樓想轍，可能需從您家借幾個廚子。”

周老板自是無不應允，次日早上向八字胡送上了五個玲瓏小餃，三個炸春卷，三塊用花糕模子扣出的米糕，以及一小盤晶瑩剔透的湯包，口上用蝦子點出朱砂痣般的一團。同時另有一碗小米粥，上面還灑了幾片淺紅花瓣，連幾樣配粥的小鹹菜都切得細細的，紅白黃綠地擺了盤，煞是好看。

八字胡滿意至極，認為楊主簿調教有方，竟讓這些榆木腦袋開了竅；同時深覺自己能慧眼識得楊主簿這般人才，實在是朝堂楷模。

八字胡帶著親衛往營地去了，周老板長舒一口氣，記下了鄭恩同夏淺月的恩情。

這時兩人已經趕到了四方樓，四方樓的陳老板一聽中午要在這吃，差點哭出聲來。他家昨夜招待了幾位裨將，一個個呼來喝去，甚至公然招妓。一夜下來，攪得他家中不得安寧。

自家廚子幾把刷子，陳老板清楚得很。大廚燒菜的口味確實不錯，可他要是玩得出那麽多花樣，怕不是早去京中大酒樓裏高就了，哪能跑到這麽個小鎮子上來！

夏淺月卻毫無畏懼。她雖然燒菜也就是個家常水平，可畢竟上輩子吃過不少館子，要論菜式花樣，幾千年的積澱哪是鬧著玩的？她向陳老板再三保證，陳老板雖不大信，也只得死馬當活馬醫了。

大廚知道昨夜小餃子的主意是鄭恩出的，見鄭恩擔保夏淺月有辦法，自是虛心聽從。

夏淺月問了問廚房都有什麽，當下便列了菜單子。

雕成卷雲的茄盒，切成佛手形狀炸至金黃的蛋皮肉卷，刻成花糕模樣的煎釀豆腐，又有一條清蒸鱸魚，將魚身沿著大刺剔好攤開，如孔雀開屏。

廚中無蟹，夏淺月將蟹釀橙改了改，以雞肉茸代替蟹肉，同荸薺丁和熟透的豬肥膘丁一起，加蛋液、姜末、精鹽、黃酒釀上半盞茶的時間，填入挖出部分果肉的橙子裏。橙子扣蓋裝在碗中，上籠屜猛火蒸上半炷香即可。末了，她還沒忘囑咐廚房在橙子皮上刻花紋。

都是些做慣了的菜，不過是刀工上改改，費不了多少事。至於雞茸釀橙，做起來方便，試火候也不需多少時間，三次下來主廚就已經掌握了手感。

連面點案子都不閑著。提前發好的面和了甜酒曲，揉成半球形，拿刀刮成一小朵荷花。又用紅曲水在花瓣尖上塗好，上籠屜蒸熟。紅曲被蒸汽帶著暈染開，恰成了紅蓮花瓣顏色漸變的模樣。

夏淺月蒸了一個山藥，熬了一個豬皮凍。山藥搗泥堆成一堆，底下鋪一層自制的橙子醬，取個名叫“千秋雪”；又把凝好的豬皮凍切了薄片，讓白案雕成一片片銀杏葉，便是“萬古長”。

搭上細細鋪開的糯米糖藕片，一簇茴香擁捧著的鹽水黃豆，外加一個甜酒熬的蛋花湯，四涼六熱一桌好看的十菜一湯就這麽湊齊了。

陳老板驚呆了，等回過神來，佩服得五體投地。男女有別，他不敢碰夏淺月，於是死拖活拽著鄭恩，要求買斷這些菜色。

中午，八字胡在鎮長陪同下，到了四方樓。

他這一上午什麽都沒做。幾個裨將宿醉未醒，楊主簿忙於清點昨日收獲，他在營地裏裝模作樣地走了幾圈，便回了自己帳子。親衛點上沈水香，伺候著他歪在榻上補眠。

這種日子他早就過慣了。橫豎底下人的功都會記給他，他何必非要勤勤懇懇、累死累活呢？一點都不風雅。

何況在他看來，底下人的功績能為他的前途添磚加瓦，那是他們的榮幸。

一覺睡醒，就是午飯時間了。

他對這十分符合他審美的菜色大加讚賞，並強行向陳老板要走了他家的大廚，準備帶回侯府時刻炫耀。

待到下午，楊主簿的統計結果出來了。新斬的首級只有不到三百，離下一級軍功，還差著些。

數目報給八字胡，八字胡懨懨地問：“差多少？”

楊主簿回答：“差五百。”

八字胡勉力轉了轉他長滿蛛網的腦子：“周圍還有大股流民嗎？”

楊主簿算了算：“沒有了。雪災過後，這些流民散落在各個城鎮中，待開春才會重新返回。來年土地還要耕種，河掖湯莊二縣人已剩得太少，數目上不大好看。”

八字胡眉間堆出一團亂紋：“那麽，這個鎮子上的居民，一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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