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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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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城西出, 過盩厔(zhōu zhì ),到郿縣,再轉西南方, 過斜谷、穿越青嶺, 過石門沿褒水南下抵達梁州褒城,再右轉往西南過利州,直至劍州劍門關入劍南道,自此才算是進入了西南的地盤。

入劍門關後,翻越大小劍山,過梓潼縣、綿州城、德陽縣、漢州城, 進入益州,最後抵達益州城。

這便是京城入西南的驛路, 蜀道。

有樂府詩言“蜀道之難, 難於上青天。”

可見其間曲折,仿佛在預示秦崧此去益州不會一帆風順。

金光門外,秦崧一身戎裝, 身後兩千多親兵整裝待發, 諸皇子、定國公、夔國公、十二衛將軍、兵部尚書等前來相送。

還有林福。

因為常年要穿公服的緣故, 林福的常服也大多是舒服柔軟的大袖寬袍或者襕衫,沒有刻意提醒的男性或女性特質, 怎麽舒適怎麽來, 簡單的單髻插上一枚玉簪, 再配上她眉眼英氣的臉,實實在在把“俊”和“美”詮釋得淋漓盡致。在揚州還有不少小娘子學她如此著衣呢。

然今日她摒棄了大袖寬袍, 穿了一身極顯身段的襦裙,略繁覆的發髻上簪了簡單幾點珠花,極為點睛。還是那英氣眉眼, 氣質卻柔婉許多了。

秦崧對她笑:“這是誰家的俊俏女郎。”

林福亦笑:“榮保家的,你認識他嗎?”

秦崧道:“正好認識。”

林福叮囑:“那你幫我轉告他,此去益州,山高路遠,萬望保重,平安歸來。”

秦崧目光深深,說:“好。”

其他來送別的人都十分無語,這兩人也太旁若無人了吧,當眾說這種小兒女話也不臉紅。

“過幾日你也要啟程去揚州了,路上千萬當心。”秦崧對林福說著目光滑過幾個兄弟的臉,秦峻、秦峰、秦嶠和秦岳。

四人表情各異,秦峻嘴角微抿面上傲然,秦峰眼神稍許陰鷙,秦嶠淡笑表情謙遜,秦岳……傻笑。

秦崧垂眸,俯低身在林福耳邊輕輕說道:“小心老六。”

林福眸子閃了閃,下意識想去看六皇子秦嶠,到底忍住了,對秦崧點點頭以示自己知道了。

“曹雙在京城,有事可以傳信讓曹雙幫你辦,待會兒曹雙有話跟你說。”秦崧低聲道。

“我知。”林福亦低聲說:“我二叔的嫡長子林暉,已經定下外放雅州嚴道縣縣令。”

雅州與景南國接壤,為西南沖要地之一,最重要的是,雅州沒有任何西南大姓,其間勢力沒有其他幾個邊塞州縣覆雜,若取景南,雅州最佳。

林尊得聞侄子林暉有意外放後,就跟他深談過,之後進宮面聖,昨日才有了外放雅州嚴道縣縣令的消息,不日就將發下調令。

秦崧點點頭表示知道。

兩人再說了幾句話,林福才把秦崧讓出來讓諸皇子和定國公等人也說上幾句話。

夔國公蒙戟說道:“下官已去信皮禮忠皮都尉,讓他聽從王爺的命令。”

秦崧抱拳:“多謝蒙公。”

雖然不知那皮都尉是否真能老實聽令,但蒙戟能去這麽一封信,除了向皇帝示忠,也是向魏王示好。那些舊部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去歲大戰景南人人都有功勳,蒙戟不希望他們最後卻不能善終。

而秦崧知蒙戟之意,也領蒙戟的情。

與幾人一一道別後,秦崧再轉向林福,後者上前兩步握住他的手,他立刻反握,緊了緊,說:“等我。”

林福重重點頭。

秦崧對典軍示意,典軍牽過馬來,他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一聲號令,兩千多精兵一同轉身。

“出發——”

兩千多人行進,發出整齊的一種聲音。

林福望著秦崧的背影,張嘴,學著京城裏的小娘子們唱道:“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環脅驅,陰靷鋈續。文茵暢轂,駕我騏馵。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秦崧轉頭對沖林福一笑。

周圍其他人:“……”

這調也太不對了吧!

直至秦崧身影走遠,林福才收了聲準備回城,一轉身就看見身後的一群大老爺們兒全都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林福一雙杏眼瞇成了菜刀眼,聲音卻很溫柔:“有什麽問題嗎?”

林尊暗嘆,沒想到自家閨女唱詩歌這麽……奇特,以後還是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唱為好。

“阿福……”

“你唱得太難聽了。”楚王秦峰截斷林尊的話,很不客氣對林福說。

林福呵呵:“下官也不是唱給楚王聽的,楚王覺得難聽,大可以不聽。”

秦峰冷哼:“那就請教林諫議,本王要怎麽才能不聽。”

林福再呵呵:“是楚王不想聽,又不是下官不想聽,自然是楚王自己想辦法。”她左右看秦峰兩旁,說:“吳王、六皇子、九皇子覺得下官此言可有理?”

秦峻不想摻和這種口舌之爭,正想隨便和兩下稀泥,就聽秦岳大聲說:“林諫議說得對!”

秦嶠對秦峰說:“四兄,你這樣說林諫議不太好,被禦史臺知道恐會彈劾你嫉賢妒能。”

李驥聽了這話,朝秦嶠看了一眼。

秦峰怒,林福唱曲的確很難聽,他實話實說,跟嫉賢妒能有什麽關系!

秦岳又大聲說:“四兄,林諫議已賜婚給大兄,便是咱們的準大嫂。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這樣詆毀長嫂很不孝。”

“老九!”秦峰低吼,氣得要死,但看周圍都是些什麽人,他忍住了。

按捺下怒氣,他隨意對林福說道:“林諫議,本王心直口快,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林福假笑:“下官怎麽敢對有‘賢王’之名的楚王有介意之心。”

秦峰無能狂怒,礙於在李驥、蒙戟、林尊等人面前,再發作不得。

秦峻看在眼裏,笑在心裏。

自打老四給自己搞出一個“賢王”之名,被依附於他的朝臣吹捧幾句就飄得找不著北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個賢王了。

不過這樣也好,更容易抓他的把柄。總比老大和……

秦峻看向一派溫潤毫無攻擊性的秦嶠。

嗤……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禁宮裏最高的望仙樓上,皇帝憑欄西眺,姿勢與秦崧當年出發前往涼州戍邊時一模一樣。

“常雲生。”皇帝喚。

“老奴在。”

“榮保現在應該出發了吧?”

常雲生看了一下刻漏,道:“看時辰,已經出發了。”

皇帝便又沈默了,常雲生靜默立於一旁陪著。

許久後,皇帝才又說:“希望這孩子不要讓朕失望。”

常雲生說:“大王從小到大從未讓大家失望過。”

皇帝笑了:“你說得對。”

常雲生也跟著笑了。

秦崧離京七日後,林福也要啟程前往揚州了。

她提前三日入宮向皇帝辭行,皇帝還是在太液池旁的張皇後開辟的野草地見她,皇後、貴妃和各宮主子依舊是頂著個大太陽在除草,一個個嬌滴滴的美人都汗流浹背,湊近一些看還能看見她們的妝都花了,瞧著就讓人心生憐愛。

但不包括皇帝陛下。

林福懷疑皇帝是故意看嬪妃們的熱鬧,在處理國事的間隙過來“監工”,是以此來解壓。

因為林福自己就很不厚道的覺得看這些嬪妃們瞎折騰很解壓。

“林卿以為,皇後她們這麥種得如何?”皇帝問道。

林福想了想,說:“粗獷,有自然之美。”

看那滿地的野草,比上次看到的更茂盛了,完全找不到麥稈在哪裏,可不是很有自然之美麽。

皇後她們真的是在種麥除草,而不是在種草除麥?

但凡噴點除草劑、叫幾個皇莊裏經驗豐富的農婦來指導一下,也不至於是這個樣子。

農為國之本,之所以孟春之月舉行籍田禮,因為這是一個國家最基礎的民生。歷史上多少農民起·義就是因為天災人·禍,百姓沒了活路才爆發的。

生產力不足、科技水平不高的農業社會,農民靠天吃飯,旱了、澇了、蟲災、病災等等都能導致地裏絕收,百姓生活困苦,餓殍遍地。

農事,應該實實在在為國為民著想,而不是政治作秀的手段。

林福是不喜皇後這等做法的,看樣子皇帝陛下也不喜歡,否則也不會親自來“監工”,讓皇後想甩手不幹都不成。

皇帝被林福的形容逗笑,再領著她去涼亭裏坐下,冰湃過的果子和涼茶端上來,其中有無籽西瓜。

無籽西瓜經過幾年的栽培產量逐漸提高,除了宮中,京城的高門大戶裏也能見到了。

“你的奏表朕已經看過了,既然弘農館的學生們已經有所成,便依你所奏,讓他們去各州縣做些實事。”皇帝道。

林福上表言弘農館有不少學生已學成,正該去各州縣實踐所學,為國效力。

皇帝答應了,便是答應林福提議的在弘農館組織一場考試,優秀者直接授官,雖然是各縣的九品小官,一旦在農事上有了成績升官也不是問題。

以一人之力,不如以千萬人之力,這也是林福最開始提議農業教學的初衷。

“臣替弘農館學生們謝陛下恩德。”林福站起來向皇帝躬身行禮。

皇帝擺擺手,讓林福坐下說話。

“等你再回京就該是大婚了。”皇帝感嘆道。

林福打蛇隨棍上,又站起來行禮:“臣請陛下多費心臣與魏王的婚禮,畢竟一生只有一次,很重要的。”

皇帝:“大膽!”

林福:“是!”然後眼巴巴望著皇帝陛下:“所以……”

皇帝揮手:“退下吧,想來你有不少踐行宴要吃。”

林福眨眨眼,看皇帝陛下一副君心似鐵的樣子,只好行禮:“臣告退。”

等林福走了,皇帝才失笑,然後對常雲生說:“吩咐下去,魏王的婚禮要仔細著備,還有魏王府送來的那二十只大雁都給好生養著,不準養瘦了,也別養太胖,省得過禮時不好看。”

常雲生笑著應喏。

三日後,林福南下揚州,同行有清河公主揚州首富秦韻。

一位公主,一位開國縣男,護衛人數又多了不少,走水路往揚州,一路到還算風平浪靜,順道還剿了兩撥水匪。

實在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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