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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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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信的案子並不覆雜, 他的確是一個月都沒有出過長安城,京兆府的捕快到萬年縣江雲莊調查了兩日,就把指使老媼誣告慕容信的幕後黑手抓了出來。

然而一切的事情卻是從抓出幕後黑手開始, 爆發了。

幕後黑手對自己誣陷慕容信的罪行供認不諱。

是他唆使老媼誣告慕容信,老媼家中的確七口人死於大火,但他咬死了自己沒有放火,至於是誰放的火……京兆府去查啊!

至於他為什麽要誣告慕容信!

“慕容毫那個沽名釣譽之徒,是他,偷了我父書稿文章說是自己的, 還獻給當時的韓相, 得了先帝的賞識。他未免剽竊之事敗露, 就到處散布我父竊取別人文章,毀我父名聲,害我父被奪了貢舉資格, 郁郁而終。他倒是憑借竊來的文章平步青雲,還是什麽士林領.袖,我呸!”

“沽名釣譽!亂臣賊子!我今日也讓你嘗嘗被誣陷的滋味兒哈哈哈哈……”

這人一番話是特意在京兆府門前說的,門前聚集了許多聽聞抓到七口滅門慘案的真兇的百姓,他說得有名有姓, 慕容毫何時竊的文章,何處竊的文章,之後又是如何散布言論害得被竊者郁郁而終的,全部都說得詳詳細細,聽起來不像是假的。

京兆府門前嘩然一片, 百姓們簡直不敢相信太子少師是這樣的一個無恥之徒。

“這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你那時候為什麽不說,這時候卻來說,你定是故意汙慕容先生的名聲。”有不信的襕衫學生高聲駁斥。

“你以為我沒有伸冤嗎?”那人慘烈大笑:“我看著我父郁郁而終,我母被迫改嫁,親族都不願意養我,嫌我是竊文之人的兒子。我饑一頓飽一頓把自己拉扯長大,收集了慕容老匹夫的罪證去找縣令伸冤,可是慕容老匹夫已經位高權重,縣令根本就不聽我的,還言我誣告,打了板子。他們官官相護,我求告無門!”

“蒼天無眼啊,竟讓這種人面獸心之徒高位顯居,讓真正有才之人喊冤郁憤而死!”那人悲憤大吼,然後竟是一口血噴到了抓著他的一名捕快臉上,隨後轟然倒地。

捕快慌了手腳,趕緊派人去請了大夫來,卻是救治不急,人去了。

捕快們傻眼了。

京兆府尹也傻眼了。

這……

人活著尚且還能分辯,可這死了……

人們總是對死者比較寬容,畢竟人死為大,不管那人說的話是真是假,在百姓的眼中看來,就是慕容毫害死了其父又逼死了其子,簡直罪大惡極。

可怕的是,這樣一個罪大惡極之徒竟是太子少師,教導太子學問。他連文章都是竊取別人的,他教給太子的學問究竟都是些什麽?!他能怎麽教太子?!

而人的思維是發散的,慕容毫能竊取別人的文章一次,難道他嘗到其中甜頭不能再二再三嗎?

這盆臟水算是結結實實潑在了慕容毫身上。

僅僅一日,京城之中就傳遍了此事,酒家食肆裏幾乎人人都在說慕容毫,皇帝聽聞後,下詔讓京兆府徹查此事。

府尹張泉接到詔令,只覺眼前一黑。

這事他要怎麽查?

查出實據慕容毫竊文,他不就是得罪了儲君。查不出實據不就是他無能,聖人若是借口此事貶謫他,他多冤吶。

張泉頭大,只好將其他事情都先放放,派出大部分人馬去調查慕容毫竊文案。

慕容毫這邊也是為此事焦頭爛額。

詔獄裏的慕容信竟一時半會兒沒人顧及到他。

魏王府。

長史曹雙向秦崧說著外頭那些事:“現在好多士林文人堵在民議司前,要為慕容毫請命,說他定是遭小人陷害,請聖人明辨是非,誅滅朝中奸佞,還慕容毫清白。”

“煽動士林為他說話,倒是那鼠輩愛幹的事情。”第五藏書嗤笑,臉上飛滿了不屑之意。

曹雙點頭:“誰說不是呢,當年袁大儒掛冠而去,雖然是韓家作的孽,但其中亦有慕容毫的手筆,煽動那些清高又無腦的文人是他的拿手好戲。”

秦崧將手上一張紙條對折再對折,紙是揚州特有的銀光箋,字是林福圓融剛健的正楷,折好後妥帖地收入一只檀木錦盒裏,盒中有不少這樣的小箋,然後才擡頭問曹雙:“五鏡先生的後事辦好了沒有?”

“已經安排好了。”曹雙低聲道:“吳王府那邊沒有人出面給五鏡先生辦後事。”

秦崧頷首:“老三想避嫌,無可厚非。”

第五藏書又是一聲嗤笑,怪聲怪氣說:“吳王利用了人,卻連後事也不給人辦,未免太過薄情狠心了。”

“東宮現在正盯著吳王府,吳王也是不好動作。”曹雙如此解釋了一句。

第五藏書還待說什麽,秦崧先出言,提醒道:“第五,你這些時日越來越浮躁了。”

第五藏書一楞,半晌深吸一口氣,沖秦崧抱歉一笑:“我最近太不冷靜了,多謝大王提醒。”

秦崧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吩咐曹雙:“須永壽過些時日就會進京,你讓人好生盯著東宮,尤其是東宮附近的陌生面孔。”

“是。”曹雙應喏。

東宮。

太子秦崢焦頭爛額,慕容毫竊文案越鬧越大,朝廷要徹查此事,士林分為兩派,百姓議論紛紛,已經隱隱有言語牽扯到太子,隱晦的說沽名釣譽竊文者教導出來的太子恐怕是德不配位。

秦崢欲助老師脫困,然而東宮的屬官卻都勸他不要管,明哲保身。

文人重清名,竊文者讓人不齒。且此事鬧得太不像話,挺慕容毫的學生們竟去堵了民議司,在民議司門前靜坐,金吾衛去驅趕他們,他們還言辭綽綽聖人被奸佞小人蒙蔽,話語間竟有若是聖人處置了慕容毫就是無道昏君的意思,惹得聖人龍顏大怒。

“殿下,此事咱們實在不宜攪和進去,現在民間已經有不利於殿下之言,若是……”

太子詹事苦口婆心地勸,就差沒明說,若是惹得聖人對殿下您失望,很可能儲君之位就不保了。

可是秦崢跟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要幫老師脫困。

“孤若看著老師受奸人誣陷而無動於衷,只想著自保,那今後誰還會追隨臣服於孤?”秦崢大聲道:“凡是有可為有可不為!”

太子詹事一張臉皺成了抹布,滿心無奈:“殿下,魏王、吳王、楚王他們都一直盯著殿下,就等著拿殿下錯處呢。聖人早就不喜少師,少師又是沾上了竊文這種文人最不齒之事,聖人沒有直接就貶了少師,全是因為聖人還願意顧及士林的顏面,聖人下詔徹查,就是認定了少師竊文確有其事啊!”

“那孤就更要救老師了!”秦崢一揮袖,制止太子詹事欲說之言,鏗鏘道:“如今除了孤,還有誰能救老師?只有孤了!孤與老師師生一場,有道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孤豈能做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輩!”

“……”太子詹事心好累。

說是這麽說,但您是皇子,是太子,是儲君,您也不想想您這話慕容毫受不受得起。

“不必再說,孤這就去面見父皇。”

秦崢說罷就要走,太子詹事攔都攔不住,都快要急死了,好在這時一名宮人急慌慌跑來,對太子說:“殿下,我們承徽被林良娣推倒,肚子裏的孩子有些不好了。”

“什麽!”秦崢驚怒。

真愛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竟又要保不住嗎?

秦崢心頭怒頭狂湧,腳步一轉,去了後殿。

太子詹事擦擦額頭上急出來的汗,第一次感謝慕容承徽這大事小情都來找太子的性子。

慕容靜的寢殿裏,東宮藥藏郎與女侍醫正在全力為慕容靜保胎,太子妃與一幹東宮妃在正殿等著結果。

秦崢大步走進來,太子妃趕忙迎上前去,說道:“殿下怎麽來了?”

“孤的孩兒恐難保,孤還不能來看一眼?”秦崢火氣大得嚇人。

那頭老師出事,這頭真愛與未出世的孩子出事,他煩得想殺人。

“孤聽聞是林良娣推了靜娘。”秦崢目光如電射向林嘉蕙,後者慘白著臉,連連說:“不是我,是慕容靜自己摔倒的,我沒有推她,是她陷害我,殿下,我沒有推她!”

秦崢恨聲道:“靜娘懷著身孕,你說她故意摔倒陷害你?滑天下之大稽!”

瞿良娣走到秦崢身旁,福了一福,說:“殿下,妾可以作證,的確是林良娣推倒的慕容承徽,妾正巧從那邊經過,看得真真的。”

“瞿順,你這賤人,竟敢如此害我!”林嘉蕙指著瞿良娣尖聲叱罵,又轉向秦崢,哀哀說:“殿下,真的是慕容靜自己摔倒的,我沒有推她,殿下您信我!”

秦崢甩開林嘉蕙,對太子妃說:“叫司閨司則來,將林氏降為奉儀,好生學學規矩。”

太子妃低聲應:“妾遵命。”

旋即就有嬤嬤來將哭喊掙紮的林嘉蕙拖走。

沒一會兒,藥藏郎出來,秦崢急忙問:“如何了?”

“殿下,好在慕容承徽母體強健,胎兒有驚無險保住了,慕容承徽臥床靜養一段時間為最好。”藥藏郎說。

秦崢懸著的心放下了,讓人賞了藥藏郎和女侍醫,急急進去看慕容靜。

太子妃見此處沒她什麽事情了,便叮囑了此處伺候的宮人,然後帶著其他東宮妃離開。

寢殿裏,慕容靜精神尚好,握著秦崢的手,關切說道:“聽聞殿下這幾日都在為家祖之事煩惱,瞧著才幾日就瘦了許多,妾瞧著心疼。”

“你才是。”秦崢說:“我們的孩子差點兒又沒有保住。”

慕容靜苦笑:“是妾不小心,為祖父之事煩心,沒看路,好在孩子無事。”

“什麽你不小心,是林嘉蕙那賤人推了你。”秦崢恨聲說。

慕容靜驚呼:“怎麽會!林妹妹雖然不喜妾,但她怎麽敢謀害殿下的孩子,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沒有誤會。孤已經罰了她,降為奉儀,她不敢再害你了。”秦崢拍了拍慕容靜的手,“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老師的事自有孤來為他伸冤,你好生照顧好自己,平平安安生下我們的孩兒才是。”

慕容靜搖頭,說:“殿下,我已經聽說了,祖父竊文之事已經影響了殿下的威望。祖父為臣者不能為君分憂,還連累殿下名聲,是祖父的失職。”

秦崢說:“那都是別人陷害老師!孤定會讓人查清,還老師清白。”

“殿下,妾也信祖父清白,可是殿下,這種事情查不清的,那人又去了。”慕容靜柔聲道:“殿下,如今祖父怎樣都是他的造化,您是儲君,您的名聲是斷不能被祖父所累。祖父也定不會願意看到殿下為他所累的。”

“可是……”秦崢猶豫不決。

“殿下,您是儲君,您才是最要緊的。您聽妾一句勸,此事您萬不能插手,自有聖人決斷。”慕容靜說:“您就算現在叫祖父來,祖父也定是這個意思。若您名聲受累,不說旁的,吳王定會乘勢而起的。”

秦崢臉上表情變了幾變,掙紮了幾息,點頭道:“靜娘,你說得對。不愧是孤的女諸葛。”

慕容靜輕輕柔柔地笑,把頭靠在了秦崢的肩上。

臘月裏,慕容毫竊文案越傳越廣,引得天下士林震動,各類傳言甚囂塵上,卻一直沒有蓋棺定論。

各方勢力互相盯梢,東宮、吳王府更是被盯得死死的。

不少人等著太子出手救慕容毫,然而他們等了又等,東宮卻一直沒有動靜,仿佛已經同慕容毫割裂了一般,著實讓人看不懂。

臨近元日,封疆大吏、番邦使臣等陸續抵京,將長安城裏的熱鬧更推上一個臺階。

揚州刺史須永壽與一中年文士約在玲瓏珍器裏碰面,稱:“堯山先生,多年不見,風采依舊。”

中年文士道:“須刺史風采更勝往昔。”

“哈哈哈,”須永壽開懷大笑,“堯山先生還是那麽會說話。”頓了一下,問:“只是今日怎不見荊山長公主前來?”

中年文士說:“長公主身體抱恙,不便前來。”

須永壽的笑容頓時斂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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