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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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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長安城立於龍首原上始, 架在灞水上的灞橋就是長安沖要, 凡自西東兩方而入出峣、潼兩關者, 路必由之。

因此,在這座橋上送別的離人最是多, 漸漸有“斷腸橋”、“銷魂橋”的別稱。

灞橋兩旁種柳樹萬株,每當春意盎然、春風撲面時,柳絮漫天飛舞, 大雪紛紛何所似,是為長安一大景。

“柳”與“留”諧音, 每當有人要從此處離京,親朋好友都會折上一條灞橋柳相贈, 意為不舍。

然而冬日的灞橋柳,葉子全部掉落,樹枝也幹枯了, 一點兒綠意都沒有, 林福拿著幾條幹枯的柳枝哭笑不得:“你們放過可憐的柳樹吧!”

謝淩雪握著林福沒有拿幹枯柳枝的手, 紅著眼睛說:“你一路保重, 記得時常寫信與我。”

“我會的。”林福說:“你好好學習, 我還等著你考狀元呢。”

謝淩雪用力點頭, 然後拿出絹帕轉頭按了按眼角。

林福看向來送她的工部、司農寺等官, 康谷鄭重說:“林長史且安心去揚州,弘農館我會好生看著的。”

任命下發後,林福就上表皇帝,將實驗室從工部分離出來, 掛在門下省獨立運作,農學所也與之合並,皇帝親自命名弘農館,農學所同時大範圍收庶民學子。

康谷調離屯田司,為弘農館直館,官階從八品上,其餘人員設置參照弘文館。

“該交代的我都說了,一切就有勞你了。”林福說:“我在揚州也會繼續培育小麥良種,有進展我寫信與你。”

康谷重重點頭,將一條幹枯的柳條贈與林福。

林福:“……”

班陰在一旁叨叨:“康兄,你怎麽就只贈林長史,我也要去揚州,我的呢?”

康谷假裝沒有聽到,負手走到一旁。

班陰立刻追了過去。

讓班陰一同去揚州是林福深思熟慮後,詢問了班陰的想法,班陰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屯田司主事從九品上,揚州倉曹從七品下,跟著林長史熬過幾任妥妥能再升官,班陰對此有信心,說不定五品都能肖想一下。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讓他決定跟著林福去揚州,只有林長史能忍受他話多,雖然時常見到他轉身就走,但從不會排斥他冷落他會將重要的工作交與他做。

他在門下省任掌固時,被上峰同僚排擠欺淩,就是因為他話多,若非因此,他也不會發了狠要通過吏部試入流。

班陰答應後,林福就去了吏部將他調去揚州任倉曹,吏部員外郎先頭還不同意,被林福威脅了一句“既如此,本官就只能去找吏部尚書了”,吏部員外郎瞪著眼,林福一瞧還敢瞪眼,又加了一句“吏部尚書也請不動,本官就只能求助聖人了”。

吏部員外郎……從心了。

以林福得帝喜的程度,說不定她真敢為了此事去求助聖人,屆時……

吏部員外郎不敢想,火速簽發了調令,屯田司主事班陰任揚州倉曹,原揚州倉曹調去哪裏比較好呢?

林福探頭瞅了一眼,涼涼說:“我覺得甘州司馬挺適合他的,地小事少職閑,最適合他這種平庸之人。”

吏部員外郎:“……”

林福手往袖籠裏一塞,擺出個農民揣:“本官聽說,你們吏部原本是想讓本官去甘州任別駕?”

吏部員外郎:“………………”

“嘭!”吏部信符一蓋,原揚州倉曹調甘州司馬。

所以班陰帶著一名小仆跟在林福下揚州的隊伍中。

對比林福幾十名仆從護衛、好幾輛馬車的陣仗,一個箱籠一個小仆一個人的班陰實在是寒酸,就連來送別他的親朋好友都只有寥寥幾人。

親朋好友們一一囑咐送別完,有文采者還寫下了送別詩,林福卻沒上車,一直看著長安城的方向,似乎在等人。

林尊環視了一圈,立刻就想到女兒這是在等誰,臉一下就皺了。

果不其然,不多時一群人騎馬飛奔而來,為首的黑色駿馬額上一點白毛,老遠就能認出是魏王的愛馬。

馬到近前,秦崧一勒韁繩,翻身下馬,大步走向林福。

“我來晚了。”

他先頭被父皇叫去說事,出宮時又遇上秦峻拉著他說有事商議。父皇也就忍了,秦峻耽擱他的時間是真不能忍。

秦崧把秦峻甩到一邊,上馬狂奔,唯恐時間晚了,趕不及送林福。

“不晚,剛剛好。”林福微微笑著說。

其他人看到魏王都表示驚呆了,林福怎麽時候同魏王這般熟稔了?

“咳咳,好久沒來灞橋了,咱們四處走走瞧瞧。”林尊把人趕鴨子一樣趕開,將地方留給女兒和她想拱的白菜,讓他們好生說說話。

其他人:“……”這大冬天的灞橋有什麽好看的!

林福轉過臉,挑著嘴角沖老爹眨了下眼,意思是“謝謝阿爹”。

林尊得了謝,更賣力地把一群八卦男女趕開——看什麽看,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沒看過別人家閨女拱白菜啊!

林尊把人都趕遠了,自己回頭瞧了一眼相對站著的兩人,一顆心稍稍放下一半。魏王能來送阿福,至少說明不是阿福一人單相思,只是兩人若要走到一起,實在是困難重重啊!

“我本是想同你一道去揚州,我領了揚州大都督一職,還從未到任過,可是父皇不讓我去揚州。”秦崧說著不無沮喪。

得知林福制授揚州長史,秦崧有些亂了方寸,第一時間進宮去,本想請父皇收回成命,然詔書都已經下發,他知道是不可能收回的,就改口說要去揚州赴任大都督職,被皇帝斷然拒絕。

秦崧少有的頂撞了父皇,皇帝也氣得很,父子倆吵了一架,秦崧被皇帝趕了出去,之後再去求見皇帝說秦崧不認錯就不見,還讓常雲生傳話“朕被兒子氣到,聖躬違和”。

之前一直都不見,今日知道林福要南下就把他叫過去說話,故意耽擱他的時間,父皇這樣真是太過分了!

“王爺在京城更好。”林福說:“去了揚州,反倒大材小用了。”

秦崧輕輕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揚州具體的情形,大都督府雖設於揚州,統管江南之地府兵,但卻半點兒插手不了淮南道的政務。揚州水深,絕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這樣。”

林福很想握一握秦崧的手,給他一點兒安撫,也給自己一點兒勇氣,但是不行。

“你放心,我不會蠻幹的。陛下應允,揚州不會有別駕,刺史之下便是我,至少明面上沒人敢為難我。”至於暗地裏的,那就暗地裏交鋒,林福不信陛下這幾年派去淮南那麽多人會沒一個可用的。

再多的擔憂也只能看著她去闖那龍潭虎穴,秦崧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這幾人是跟我在涼州出生入死的親兵,”秦崧指了一下旁邊幾個形容彪悍的壯漢,“你帶去揚州,若有誰不長眼冒犯你,不必客氣,有問題我擔著。”

林福笑道:“那我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

秦崧說:“只恐我這虎太遠,借不了太多威勢給你。”

“那無妨,我就讓自己也變成虎。”林福說著,嗷了一聲:“母老虎。”

秦崧被她那一聲“嗷”可愛到,終於露出了笑模樣來。

“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可美了。”林福說。

秦崧正要點頭答應,又聽她說:“還是算了,在我以外的人面前還是不要笑,要嚴肅、冷漠、目下無塵。”

她看不到美人的笑容,誰都不許看到。

就是這麽霸道!

秦崧柔聲說:“好。”

“那……”林福深深看著秦崧,“我就出發了。”

“等等,這個你拿著。”秦崧從腰間荷囊裏拿出一枚銅符遞給林福,“這是我的私符,可調用揚州都督府裏的翊衛,你拿著。”

林福要推辭,秦崧將銅符更往她的方向送:“聽話,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林福想了想,伸手接過銅符,秦崧趁機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

“阿福,我在京城等你。”

林福借著大氅寬大衣袖的遮掩一下反握緊秦崧的手。

林福這是第一次聽到秦崧喚自己“阿福”,忽然就覺得這是世上最優美的兩個字,帶著無限的柔情繾綣,勾得人心軟成泥。

怪道別人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呢,這誰受得了!

林福現在就一點兒也不想去揚州了,只想不顧一切沖進紫宸殿請聖人賜婚。

在四周假裝看風景的林尊一個錯眼,就發現自家的普通白菜勾住了別人家禦貢白菜的菜葉子,一雙虎目瞪得溜圓。

夠了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註意點兒影響!

還勾著!勾多久了!該松開了!

“咳咳!”林尊邁著虎步走過來,提醒:“阿福,該出發了,再晚恐會錯過驛站。”

林福松開了秦崧的手,林尊松了一口氣。

“那我出發了。”林福說。

“保重。”秦崧的右手負在身後緊緊握著,想留住手上屬於林福的溫度。

“保重。”林福邁開一步又停下,說:“榮保。”

聽到這兩個字,林尊整個人都不好了——閨女誒,“榮保”是你能叫的嗎?!

秦崧卻是笑了,何謂眼中有星辰、笑如春風過,這就是了。

林福揮別了親朋,登上馬車,精悍的護衛騎馬走在幾輛馬車周圍,踏上東南去的官道。

直到馬車再看不見了,送別的人才打道回城。

林尊對秦崧道:“王爺先請。”

秦崧道:“林侯不必如此多禮,今後若有事用得上我,可讓人去魏王府尋我,我若不在,同曹長史言亦可。”

林尊心情相當覆雜,既有臭小子覬覦自家閨女的岳父心態,又有自家閨女覬覦別人家俊俏郎君的公爹心態,再加上幾分受寵若驚,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而且魏王的表情這麽嚴肅冷漠,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欠了幾萬貫錢,真的是誠心相幫?

“哈哈,好說好說,王爺請。”林尊引手,說起另外一件事轉移話題:“吳王三日後在府中設宴,王爺也會去嗎?”

秦崧頷首,翻身上馬,與林尊並駕齊驅,回城。

秦崧灞橋送別林福、並與林尊一同回城路上詳談甚歡的消息很快傳開,有心之人不禁盤算,魏王這是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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