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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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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三問誰能答出,分明是胡攪蠻纏!”禮部右侍郎在一片靜默中, 忽然出言大聲斥道。

他的話仿佛按下了一個開關, 不少人出言挺禮部右侍郎。

袁志美在吵雜聲中高聲說道:“在座諸位答不出, 就言胡攪蠻纏,以為別人都答不出嗎?”

禮部右侍郎嗤笑:“袁郎中以為誰能答出?”

袁志美說:“屯田司所有人皆能答出。”

“既然袁郎中說屯田司所有人皆能答出, ”尚書右丞說道:“不如就請你們屯田司說說國朝九百九十屯都種了什麽。”

尚書右丞倒是精明,不言小麥生長期,林福專門種小麥的,哪能不知道這個。也不言那什麽酸什麽黴,這些名字奇奇怪怪的玩意兒都是林福讓幾個道士搞出來的。

他就言九百九十屯。

他可不信,屯田司不差卷宗就能說出所有屯田都種了什麽東西。

“河東道,大同軍四十屯,東二十二屯小麥與高粱輪作,中十屯大豆粟米輪作,西八屯種麻;橫野軍四十二屯, 北十八屯蘿蔔大麥大豆小麥輪作……”

林福聲音清亮,吐字清晰,雅言說得風雅悅耳, 尤其是一些轉音, 柔柔軟軟,讓人聽得很是舒服。

她雙手握著笏板站在大殿上, 抑揚頓挫說著國朝九百九十屯所種之物,腰背挺直,下巴微揚, 眉眼全是自信的風采。

她仿佛會發光一樣。

秦崧看著這樣的林福,目光根本移不開。

她太好。

“……如此,楊右丞還有什麽疑問嗎?”林福嘴角噙著笑,微微偏頭看著禮部右侍郎,又補充了一句,“此乃屯田司官吏的基本技能,每一個屯田司官吏都要熟知,在說到某屯時要立刻說出對應的作物及田墾程度,身為屯田司官,尤其是實驗室中的一員,肩負國朝倉廩豐實重責,我們可是一刻不敢懈怠。見笑了。”

無形裝逼最為致命,尚書右丞一口老血就哽到了喉嚨口。

誰能想到林福還真能把三百六十一州九百九十屯的作物都記下來。

林福在心裏哼笑:雖然周朝幅員遼闊、物產豐富,但糧食作物也就那麽幾種,經濟作物雖然多一些,但屯田種的種類也不算太繁雜,氣候、緯度、水文等等都是作物種植的制約因素,從北到南統共也就幾塊大區,還是很好記的。

當然了,還要歸功於她超強的記憶力。

就是這麽嘚瑟。

“術業有專攻,所謂監官,若是連實驗室之人的基本技能都達不到,有何用?監管何事?”秦崧出言道。

秦峻一看老大說話了,立刻跟上:“將實驗室從屯田司移開更是笑話,屯田司掌屯田政令,實驗室為屯田之輔,兩者相輔相成,分開了反倒不美。文侍郎提出此議,也不知是何企圖。”

禮部右侍郎一臉冤枉表情,憤慨道:“三皇子,下官不過是希望讓實驗室心無旁騖做事,不再出現政令失誤、淮南道糧食欠收之事,實為陛下分憂,三皇子此言,下官擔不起。”

秦峻冷笑:“是為陛下分憂,還是有私心企圖,文侍郎自己清楚,不用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他在工部聽事,這些人就心心念念把實驗室從工部移走,是何居心,當他是傻的,看不出來麽!

“三弟,文侍郎此舉亦是為實驗室著想。”秦崢說:“此次淮南道五州糧食欠收,說到底還是與屯田司政令失誤有關。”

“太子此言,臣不認。”林福冷聲說:“屯田司政令發得明明白白,揚州刺史自作主張,就言屯田司政令失誤。那楚、滁、濠、和四州又是如何說?”

袁志美說:“屯田司並沒有給四州下發稻米研究的政令,四州卻胡亂施為,以致稻米減產,實為草菅人命。”

林福說:“此事尚未蓋棺,太子卻歸責於屯田司政令失誤,是否太過武斷?”

袁志美說:“雖說人心向左,然太子殿下為君,最該一碗水端平。此事陛下已讓禦史臺、大理寺去查,還未出結果,太子就給屯田司定了罪,實在是讓臣等寒心吶。”

林福高舉笏板,朝皇帝深深一躬,聲音中似乎帶了些哭腔,高聲說:“陛下,臣請陛下主持公道。”

林·影後·福已經上線。

雖然她是朝官,但也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她還是個孩子啊,居然就被這麽多人圍著欺負,欺完甲事欺乙事,欺完乙事又無縫切換欺甲事,她好委屈,委屈大發了。

秦崢原本被袁志美林福一人一句夾攻,搞得怒極,不想林福轉臉就一副要哭的樣子,直接把他搞懵逼了。

同樣懵逼的還有其他朝臣。

這……這是要哭?

一群大老爺們兒忽然意識到這個牙尖嘴利的林員外還是個才及笄的小姑娘,就很方。

紫宸殿裏成了大型懵逼現場。

而林影後似乎眼睛都紅了。

林尊那叫一個氣——你們這群糟老頭子,逮著我家閨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當我這個爹不存在麽!

原本林尊是秉持不過分插手兒女工作,只在需要的時候及時給予一定的幫助。

但現在女兒都被欺負哭了,林相公忍不了了,出列,先向皇帝告了一聲罪,然後從度支司郎中開始,把所有欺負他閨女的糟老頭子一頓狂噴。

林相公神情激憤,叭叭叭噴得別人都插不進話,最後轉到太子,好在尚有一絲理智在,及時收了聲,只嘆息一聲,轉向皇帝,高聲道:“請陛下主持公道。”

皇帝等林尊發洩爽了,終於出聲:“禦史臺、大理寺還未有接過,此事不必再議。實驗室隸屬屯田司,由屯田員外郎全權負責,此事朕去年就下過詔,文卿,你記性這麽不好麽?”

禮部右侍郎一凜,立刻拜下,“臣知錯。”

皇帝環顧了殿內一圈,將所有人的表情都盡收眼底,視線最後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以為皇帝會說他,他都已經準備好說辭,然皇帝並未言太子對錯與否,只喚:“禦史臺、大理寺。”

“臣在。”

“臣在。”

禦史大夫和大理寺卿再度出列。

皇帝說:“稅糧乃國之本,二位卿家務必仔細查證,期間若有觸犯法令者,朕許你們便宜行事。”

禦史大夫和大理寺卿齊聲領旨。

秦崢仰望這禦座上的父皇,心底一剎那慌了慌。

從前他犯錯或失言,父皇從不管他的顏面就當眾點出他的錯處,秦崢對此是氣憤不服的。

而今父皇卻一言不發——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他心慌了,仿佛自己被放棄了。

旋即他又鎮定了下來。

父皇不喜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因他身上流著韓家的血,他的父親永遠不會喜愛他。若非他的母親是元後,父皇要維護正統、忌憚民議,否則他這個太子之位哪裏還保得住。

既如此,他又何須期待什麽。

其他無大事,早朝就散了,眾臣退出紫宸殿去吃工作餐。

太子沈默走出紫宸殿,秦崧秦峻走在其後,秦峻對秦崧使了個眼色,眼中有些許嘲意。

秦崧沒搭理秦峻,心思全在“林福哭了”一事上,若非情勢不許,他真想替了東平侯,把那些欺負林福的人都教訓一頓。

“大兄,想什麽呢?”秦峻可不是個自己獨美的人,一定要秦崧回應。

秦崧看了他一眼,說:“老四似乎近來很積極要入朝聽事。”

秦峻說:“老四就比我小半歲,當然著急入朝。他啊,想來是不想做個閑散宗室的。”

秦崧點點頭。

秦峻又說:“大兄不知道吧,這段時間老四總去崔家,估計是找他那個舅舅商量對策。”

秦崧再度點頭,走了幾步後忽然頓住。

“大兄,怎麽不走了?”秦峻問。

秦崧目光掃過右前方,旋即收回,對秦峻說:“禮部右侍郎,應該是老四那邊的。”

“嗯?”秦峻立刻追問:“此話怎麽講?”

餘光裏,右前方已經沒人了,秦崧再度邁步,邊走邊說:“你如今在工部聽事,屯田司實驗室剛有了大功,禮部右侍郎就提出將實驗室移出工部,還搞個監官在上頭壓著,他一個禮部侍郎還能管到實驗室去?”

“所以,這是為了老四做的?”秦峻說:“老四想打實驗室的主意,但我在工部,他進不來,就想法子把實驗室給移出工部?”

秦崧說:“一切都是猜測罷了。”

秦峻冷笑:“是猜得八九不離十才對。我倒是小看老四了,他倒是野心不小。”

“民以食為天。”秦崧說:“監官又不需要做具體事務,實驗室有成果了,監官得益,沒有也沒關系,是主持實驗室的人無能。”

“左右都是他得了好。”秦峻呵一聲笑,心裏頭盤算著要怎麽回敬秦峰一番——我在工部都還沒沾到實驗室一點兒光,你居然敢半路截胡,是可忍孰不可忍!

須臾後,秦峻對秦崧拱了拱手,說:“今日多謝大兄提點,弟還有事在身,改日與大兄痛飲一番。”

秦崧微微頷首,讓他自便。

秦峻就大步離開,看樣子應該是去找人商量怎麽回敬秦峰一番了。

秦崧淡淡一笑,轉去千牛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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