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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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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氏此刻就是盛怒中的護崽的母獅子, 她氣勢洶洶, 仿佛要把一切欺負她崽的存在統統咬死。

她是真受不了了!

自從發現女兒被抱錯了,她的日子就沒有一天舒心過,丈夫怪她, 婆母怪她, 隔壁黃氏笑話她,可這是她的錯嗎?是她故意把孩子抱錯的嗎?

她難產,拼死生下孩子,只剩下一口氣,昏迷多日才醒來,她怎麽可能發現得了自己的孩子抱錯了!

那個時候她的丈夫、婆母、妯娌又在哪兒?

他們在洛陽享福!他們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

還有林福!

這就是個討債的, 要她命的!

為了生這個孩子, 她差點兒沒了命, 十幾年後找回來, 處處跟她作對,要氣死她才開心。

這孩子有一句話說的沒錯, 她就是個惡鬼,討債的惡鬼, 食母的惡鬼!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要把她接回來!

盛怒中的聶氏氣勢洶洶殺到雲蒼閣麥田,從回廊拐下去,一聲怒喝還沒出口,就迎面遇上老夫人。

聶氏:“……”

“母親,您怎會在此處?”盛怒的獅子此刻從心。

老夫人反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這……”

氣勢這種東西, 再衰三竭,當著老夫人的面,聶氏哪裏敢說是來教訓林福的。

她都搞不懂,林福那個粗鄙的丫頭怎麽就投了老太太的眼緣,明明老太太是那般嚴厲重規矩,林福呢,是半點規矩都沒有。

“有事就直說,吞吞吐吐,哪裏像個侯府主母。”

婆媳關系是千古難題,尤其老夫人始終認為聶氏狐媚手段了得,才會勾得她兒子失了理智非她不娶,她就不會給聶氏好臉色,聶氏動輒得咎不奇怪。

聶氏也知道婆母是不可能喜愛她了,有孝道壓著,她除了避開也別無他法,但今日愛女之心占了上風,她非要給自己的愛女討回一個公道不可!

“母親,林福也太過分了,她心有怨憤,故意折磨她的姐妹們,但一個月了還不夠嗎?她都已經把她的姐妹們折磨得不成人樣了,竟然還變本加厲,故意潑了蕙娘一身穢物,她這分明是故意要趕蕙娘走!”

老夫人淡淡道:“還有嗎?”

“蕙娘又有什麽錯,林福非得這麽針對她?當年抱錯之事是意外,誰也不想,蕙娘也才剛出生什麽都不知道,林福非得要把所有的怨恨都發在蕙娘身上嗎?現在好了,蕙娘哭著對不起她,要把身份還給她,說要回自己親生父母身邊,她滿意了?!!!”

聶氏憋了太久,憋了一肚子怨氣,她今天要一吐為快!

“自從林福回來,咱們府裏就沒有一天安生日子,滿京城誰像她這麽鬧騰?!不敬親長,不友姐妹,沒有規矩,口無遮攔,行事無忌,讓咱們東平侯府成為全京城的笑柄!她就是來報覆咱們的,報覆她那十幾年的莊戶生活,故意在府中種什麽麥,說得冠冕堂皇,實際就是惡心咱們!”

“她說得沒錯,她根本就不是林福,她是一個惡鬼,來報覆咱們家的惡鬼,她要我們家破人亡!”

林福讓秋夕伺候著洗幹凈手,接過絹帕擦幹了水,朱槿立刻拿了香脂給她擦手,小胖臉上表情忿忿。

“這什麽表情,跟個小籠包似的,還是十八個褶。”林福笑著曲指輕彈了一下朱槿的額頭。

朱槿扁著嘴看自家姑娘,很委屈,為自家姑娘感到委屈。

“林福,你還笑得出來啊!”一旁也在凈手的林嘉芩說道。

聶氏並沒有壓低聲音,麥地這邊可是把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少侍女仆婦雜役都偷偷覷著林福,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覆雜有趣。

林嘉芩都有些同情起林福來。

明明是侯府嫡女,卻自小長在鄉野;明明該品詩論琴,卻揮著鋤犁;好好一個高門貴女,卻因為造化弄人,變得喜愛種田這麽變態。

可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卻不得親生母親喜歡,還有一個假貴女天天在自己眼前晃,甚至差點兒就因為被忽視而死掉。

林嘉芩想:如果換做我是林福,恐怕早就瘋起來殺人了。

“為什麽不笑。”林福歪頭看林嘉芩,笑得十分好看:“你傷心難過,恨你厭你之人並不會有惻隱之心,而是歡欣鼓舞。反之,你笑得越開心,他們就會越難受。”

林福說著看向聶氏,正巧聶氏也朝這裏看過來,視線對上,林福不閃不避。

林嘉蕓就站在林福身旁,也正正看到聶氏的眼神,微微蹙了蹙眉,她輕聲安慰道:“母親這般說你,未免太過不慈,你別傷心。”

林福輕輕一笑,搖頭。

她不會傷心,她怎麽會因聶氏的態度而傷心。

在她的心裏,聶氏從來就不是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有且僅有一人。

會為她輸血而導致自己貧血;會守在她的病床前,夜裏偷偷哭,卻在白天總是笑容溫暖燦爛;會逼自己成為一個女強人,就為了賺更多的錢給她滿世界找心源;會鬧得全家頭大也一定要再生一個孩子,只為了她病危時能多一份血漿。

她會陪著她笑,陪著她哭,給她講故事,一起畫圖畫,一起彈鋼琴,一起看佛經,一起種蘿蔔。

她總是不願把壞的情緒給她看,總是笑容燦爛地對她說:“我們福寶是最有福氣的寶寶,媽媽最喜歡福寶了。來,親媽媽一個。”

在她提出死亡就將自己的遺體捐贈出去的時候,她再悲痛再不願意,也顫抖著手在監護人那一欄裏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就是那麽一個偉大的善良的女性。

林福的母親只有一個,不會再有其他人。

而小林福……

林福擡手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

在小林福的心裏,聶氏也從來不是她的母親。

“三姐姐,”林福對林嘉蕓挑眉一笑:“愛我之人必真心以對,恨我之人必加倍奉還。”

林嘉蕓眸子顫動,驚愕地看著林福。

所以,對父親、對大兄,林福笑容真誠,放松玩樂;對祖母,林福敬愛有加;對姐妹,林福大多無視;對嫡母和林嘉蕙……林福從不遮掩她的厭惡。

所以,是這樣的嗎?

林嘉蕓從未見過把自己的愛憎如此分明表現出來的人,一時竟不知是何心情。

在東平侯府裏,你喜歡誰,不喜歡誰,從來只能深深藏在心裏,露出一點兒就是錯。

她也不喜嫡母,不喜林嘉蕙,可她從來不敢表現一點點出來。

不然就是不孝,不然就是心大了。

“五妹妹,將你養大的那戶人家,必定對你十分好。”林嘉蕓輕輕笑,有許多的羨慕。

只有真心疼愛女兒的人家,才會將女兒養得這麽光風霽月。

林嘉蕓實在是太羨慕了。

林福微怔,旋即笑著點頭:“你說得對,他們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無論是她的爸媽弟弟,還是小林福的爹娘兄長,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好人一定會有好報,一定會幸福,一定。

那頭,聶氏總於把心裏壓了許久的話統統傾倒出來,說爽快了。

老夫人等了片刻,見她不再說話,淡問:“說完了?”

聶氏這才醒過神來,發覺自己都說了些什麽,心頓時提到嗓子眼,緊張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對聶氏對林福都不做評價,只道:“既然林嘉蕙要回她親生父母身邊盡孝,我也不強留她,省得她還怨我們,就讓她回去吧。”

“母親!!!”聶氏一聲尖叫,“母親怎麽能說這種話,蕙娘她又做錯了什麽,您要送她走!”

這可真是惡向膽邊生,都敢質問老太太了。

林福被這一聲尖叫從傷感的情緒裏抽離出來,然後與另外兩朵花組成了吃瓜陣線聯萌,都瞪大眼睛豎起耳朵,獲得第一手八卦資源。

了不得,了不得,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死亡。

聶氏終於爆發了。

老夫人說:“她挑撥親人關系,鬧得闔府不寧,口是心非,就是錯!你不是說,蕙娘自己想回親生父母身邊盡孝,那就讓她去,孝順父母乃人之大倫,我們豈能攔著她,讓她變成個不孝之人豈不是我們東平侯府的罪過!”

聶氏急了:“母親,我們這會兒把蕙娘送走,別人難道不會說我們東平侯府不仁不義嗎?”

“這倒是沒關系。”老夫人老神在在,不疾不徐說:“當初是你鬧得厲害,我才讓她留下。如今她自己要走,我們攔著不讓走,才是真的不仁不義。”

然後聶氏就沈默了,“死亡”了。

她萬萬沒想到老太太竟然是這樣無所謂的態度,就算不是親生的,到底也是看著長大十幾年的孫女兒,當初也是老太太松口留下人,說能讓侯府得些仁義的名聲。

怎麽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老夫人暗自搖頭,攤上這麽一個蠢又不受教的兒媳,家門不幸啊!

她也懶得再理腦子不清楚的聶氏,免得自己被氣死,那就是上了聶氏的當了。

扔下兒媳,朝麥田邊的三姐妹走去。

三人立刻收起吃瓜表情,一個賽一個乖巧純良,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說:“我聽人說,你們在潑穢物玩耍,就特意過來瞧瞧。”沒想到瞧到了一出好戲。

“誰跟您說我們在這樣玩兒?!”二、三、五異口同聲,都震驚了,誰會這麽重口味,玩兒這種東西啊!

“沒有就好。”老太太頷首,囑咐道:“你們要種麥就好好種,不許瞎鬧,祖母還等著看你們的收成呢。”

林嘉蕓乖巧福身:“是,謹遵祖母教誨。”

林福意氣風發:“阿婆,您放心,我們可不是瞎鬧,是為國朝做貢獻呢。”

林嘉芩小聲嘟囔:“我不瞎鬧,也不想種麥,又臟又累,祖母……”

老夫人正巧轉過身,也不知看沒看到林嘉芩委屈的小表情,只道:“那你們再接再厲。”

林福揮手送老太太,順便說:“阿婆,四、六、七、八逃避勞動這種行為要不得,您讓人去把她們給我抓回來呀。”

老夫人:“吳嬤嬤,你去把人抓回來。”

吳嬤嬤忍笑:“喏。”

林嘉芩鼓著眼睛看林福,忿忿:“你是魔鬼嗎?!”

林福乜她:“七個人的活,三個人幹,你同意嗎?”

林嘉芩立刻道:“怎麽可能同意,憑什麽我要幫別人幹活!”

林福攤手:“你看。”

林嘉芩:“……”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我本來就不應該在這裏幹活!”

林福就靜靜地看著她。

林嘉芩:“……”

林嘉芩:“……好、好吧,幹活。等一下,我們不是說先去休息吃茶點嗎?”

林福:“對哦,忘了。”

三人轉身,去香雪閣休息一會兒吃個茶點。

林福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林嘉芩和林嘉蕓,再後面簇擁著一群侍女仆婦。

與一直怒目而視的聶氏擦肩而過,她腳步沒有一絲停頓,面上也無一絲表情變化,視之為無物。

林嘉芩和林嘉蕓潦草地向聶氏福了福,追上林福的腳步。

聶氏紅著眼,目眥欲裂,眼淚控制不住地滑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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