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海聽了他這話，不再作聲，出了宮，悶悶的分手道別各自回家。

蕊竹幫坐在梳妝臺前，準備就寢的小姐梳理著頭發，冷不丁地瞅見她耳朵上的耳環，取笑她童心未泯，竟然將植物的果子作為耳墜子。

吟霜開心撫摸著，說自己就是這樣童心未泯怎樣？

蕊竹梳理著頭發，漫不經心地說：“奴婢能怎樣？不就是這樣陪著小姐唄，誰叫小姐對自己的事一點不上心。”

吟霜知道她要說什麽，回避著她故意打著哈欠站起身：“我要睡了，你也收拾收拾早點睡吧！今天晚上冷浸浸的，好像要下雪的樣子，註意熏籠裏的炭火，你也多蓋點，別凍著！”

蕊竹見小姐不肯說，只要憋著悶氣收拾臥具。

果然當夜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瑞雪，飄飄灑灑的直下了一整夜，天亮時才漸漸止住，地上樹上都積了一層層厚厚的雪花，整個世界都變成瑩白一片，淒厲的北風也跟著呼號了一整夜，將一些枯枝朽木吹到，到處都是玉樹瓊花，晶瑩剔透的琉璃世界。

早上，打開屋門，迎面一股冷風吹來，讓人身子不禁哆嗦幾下，滿眼都是琉璃雪白的，煞是好看。

蕊竹呼喚跟在後面的小姐，一起來到院子裏，哈著氣搓著手，欣賞雪景。

見小姐手凍得通紅，蕊竹趕緊叫人把手爐拿來，一個宮女將手爐拿來，蕊竹驚異的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才慢慢回過味來，發現她哪裏不對，原來是她耳朵上，也帶著兩穿跟昨兒小姐帶的，一模一樣的兩串紅果子的耳墜子。

見宮女看著她毛毛的，揮揮手：“沒事，我就是覺得你的耳墜子好看，下去吧！”

宮女羞澀的看一眼吟霜，喜悅的笑著。

娜美的寢宮裏溫暖如春，上好的木炭，散發出清幽的木材香味，沈吟霜見龍三進來，起身想要過去幫他脫下，他身上的大氅。

不料旁邊的娜美卻比她快了一步，先伸出手，只好尷尬的站在一邊，龍三的視線剛移到她這邊，娜美就拉著皇上手，走到小公主的搖籃邊：“皇上，皇上，你看小公主今天可會笑了，笑起來的聲音，就像小鈴鐺似得清脆悅耳，動聽極了！”

“是嗎？”

龍三伸出手指，就要去刮小公主的鼻子，娜美嬌嗔的將他的手攔住，拉倒熏籠邊：“暖和下手，別凍著小公主！”

吟霜盡量笑著，穿好湖水色的大氅告辭，眉宇間的笑意，更加讓她眼眸深層的那抹，淡淡的憂傷一覽無餘。

宮女掀開門簾，她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後，娜美見龍三目光還在盯著小公主，心裏不自覺的漾起一絲得意，笑著拉著他，繼續跟小公主還有皇子玩笑，孩子的純真無邪，讓龍三甚至忘了忘了剛才吟霜在這屋裏過，更別說她獨自走出去時的孤寂背影，孩子們的一舉一動，都讓龍三笑的合不攏嘴。

雪地上，吟霜留下一個個深深淺淺的腳印，歪歪扭扭的延伸向湖邊，站在還沒結冰的湖面，望著冰涼的湖水。

吟霜覺得眼前的湖水，就像她的心，一顆冷的快要結冰的心。

湖邊的風很大，無情的毫不憐惜的吹拂著她的衣裙，恣意擺動。

佇立良久，她的鼻子凍的通紅，如墨的瞳孔更加黝黑，深的看不見裏面的神色。

遠遠的，文如海站在一棵梅樹下，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隨風起伏的衣裙，看著她隨風拂動的秀發，瑩白空曠的天地間，就那麽一點淡淡的，讓人哀傷的湖水色。

寢宮內，龍三不過是無意的，看了眼身旁的宮女，娜美就嬌笑著，指著宮女的腮邊：“皇上你看看好笑不好笑，昨兒不過是姐姐，隨意戴了串這樣的耳墜子，今兒一大早起來，整個宮裏人都跟著照樣戴起來，真正是好笑，也不想想姐姐是何等仙顏，她們又是怎樣的嘴臉！”

吟霜，龍三細看一下，不過就是兩串普通的紅果子而已，有什麽好稀奇的，也值得模仿。

見龍三沒有接話，娜美思忖一下，笑著繼續說道：“皇上，你說是不是？不過據我看，這滿宮裏肯定誰也沒有姐姐帶著好看，而且呀我還聽說，姐姐的還是文大人親自摘下送給她，並給她戴上的。想當初，他們倆一起到那耶國時，我就覺得他們的交情匪淺，如今來了，才知我沒有看錯，姐姐這個人就是本事，長袖善舞，能跟身邊所有的人成知己好友，比如劉澈，比如劉啟阿寶之流的，當然還有我的傻哥哥，跟我的夫君。”

“是嗎？”

龍三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立即不舒服起來，想著文如海親自給吟霜戴上的情形，就覺得呼吸不暢，有些堵的慌。

坐了一會，終於還是坐不住了，找個由頭來到書房，知道文如海還沒出宮，叫人把他叫來。

本來準備出宮的文如海，讓太監給叫了回去，誰知龍三看見他又不說話，只是不時的拿眼打量他，心裏納悶，拿起茶盅喝茶。

龍三望著宮女的背影，對文如海說道：“你看她的耳墜子好看嗎？”

文如海吹著茶杯裏漂浮的茶葉，隨意瞄了一眼，抿了一口茶：“這什麽好看不好看？皇上今兒怎麽有興致關心起宮女們的穿戴飾物來，還真是閑！”

龍三忍著不爽，加重語氣：“不是朕閑得慌，這就是昨兒你送吟霜那樣的耳墜子，今早一起來宮裏就流行開了。”

酸酸的味道，總算讓難得後知後覺的文如海，恍然大悟、明白過來，放下茶杯：“哦，原來是這樣，皇上，那可是微臣親自摘下給吟霜帶上的，連程亮那家夥看了也說好看，沒想到，這麽快她們就個個東施效顰起來。”

“程亮也在？”

龍三有些意外的問道。

文如海誇張地應道：“是啊，不然你以為是怎樣呢？還有啊，程亮那家夥，還說吟霜最近瘦了不少，正盤算著找人配補品，給她補身子呢！”

“吟霜瘦了？”

文如海裝傻反問道：“怎麽皇上，吟霜天天都出現在皇上面前，皇上竟然沒有註意，不會吧？她何止是瘦了一點，據微臣看是瘦了好大一圈，要是再刮幾次昨夜那樣的風，保證能把她給吹走！”

龍三有點回過味來，這老夫子擺明就是故意的，想想這段時間，沈吟一下：“大哥知道了！”

“知道就好，大哥，這些全是小弟的意思，可跟吟霜半點關系也沒有！”

“是兄弟就不要說這樣的話，吟霜怎樣我還會不明白嗎？”

蕊竹望著不知道疼惜自己身子，感染了風寒的小姐，不停的碎碎念著，吟霜窩在暖暖的被窩裏，享受的聽著她的碎碎念，估摸著她說的口幹時，來上一句：“口渴嗎？口渴的話去喝杯茶，在繼續，嘮叨鬼！說的我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蕊竹舔舔幹幹的嘴唇，拿起茶杯喝上一大口：“是有些渴，不過小姐身邊現在除了，我這個嘮叨鬼，還有誰在意你呢？”

吟霜眼裏一酸，立馬濕潤起來，不想蕊竹看見，側過身子，悄悄的用袖子擦拭溢出來的眼淚。

悄無聲息進來的龍三，聽見她們主仆的談話，過來站在床邊，恰好看見吟霜悄悄拭淚的舉動，心裏一酸。

蕊竹蹲下行禮，龍三擺擺手。

等蕊竹出去，龍三坐在床邊，遞過一張手帕，吟霜接過手帕，醒醒鼻子，鼻音重重的：“都是你這個嘮叨鬼害的，看我感染了風寒還來氣我，看我明兒不把風寒傳給你才怪！”

“好呀，看你要怎麽傳給我？”

吟霜一驚，怎麽是龍三的聲音，趕緊扭頭一看，坐起身子：“你怎麽來了？蕊竹呢？”

“出去啦，怎麽我不能來？”

“不是！”

吟霜很久沒看見龍三這樣就看自己，不自在的低下頭，放在被子上的手，不安的擰在一起。

龍三將她擁在懷裏，真的瘦了，單薄的背脊上，一根根的骨頭，都摸的清清楚楚，眼眶一熱：“對不起，朕這陣子委屈你了。”

溫柔的撫摸，暖暖的話語讓吟霜心裏的一暖，所有的不快跟委屈立即消散無蹤，窩在龍三溫暖的懷抱裏，鼻塞更加嚴重，面目赤紅。

龍三見她不語，輕輕的將她推開一些。

視線裏，吟霜皎潔清麗的面容就在面前，如雲的秀發披在身後，散發著陣陣幽香，一身絲質的牙黃色睡衣，繡著朵朵玉蘭，露出頸脖出的清涼，真真是我見猶憐。

輕輕的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眸中都映著自己的身影，龍三溫暖芬芳慢慢靠近吟霜的，面頰酡紅的吟霜身軀微顫，慢慢閉上眼睛。

就在她的芬芳直沖口鼻時，卻陡的伸手將他推開，龍三訝然的看著她：“我感染了風寒，不能傳給你，你是皇上，身……嗚！

龍三眼睛裏帶著惡作劇的笑意，這一刻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吟霜，仿佛天地萬物都已經在吟霜面前消失，唯有她而已。

撫弄她的秀發，看著一臉羞澀的吟霜，似乎他們倆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只有他們倆的從前，沒有娜美跟孩子的從前。

“皇上感染了風寒，暫時不能來看皇子跟公主！”

娜美看著搖籃裏的孩子，昨日的歡聲笑語還沒散去，就已經變成回憶。

她感染了風寒，皇上也感染了風寒，這麽巧，這麽同步，以為自己跟皇上跟孩子，可以永遠那麽快樂，卻原來只是一場夢，一場經不起半點風吹草動的夢，一場她自以為是的夢。

吟霜一點風寒就把皇上給勾了過去，無比失意的坐在那，呆呆的看著孩子們可愛美麗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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