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祭祀結束, 姬朧月低頭看向巴德利鎮的居民, 一瞬間產生了時空互換的錯覺, 好像站在底下的，是她曾經國度的百姓。

不管是什麽世界，是什麽國家，人心都不會變, 尤其是飽受壓迫的底層百姓，他們所想要的，所奢求的，永遠是一樣的。

想要健康的活著, 活著，對於他們來說, 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當太陽升至當空，屬於夏天的溫度讓人滿頭大汗, 渾身輕松的居民們一邊談論剛剛的祭祀，一邊往自己的住處走。

有的想去飯館吃飯，有的準備去武器店買武器進森林, 有的準備去酒館買酒喝, 有的想去巫神殿祈禱，有的單純想回家做一頓飯吃。

喬和傑克屬於最後一種，他們打算回家去吃飯。

“哥哥，我以後會去大巫學院，學習巫術嗎？就像大祭司大人一樣，可以給人們帶去健康。”傑克攥緊自己的手, 他的小夥伴前兩天受了傷，祭祀時那些飄灑的光融入身體，小夥伴身上的傷口就好了！

這種肉眼可見的變化，讓傑克特別興奮。

如果巫術能夠治療外傷，傑克想要學習巫術。

他不能學習巫醫，巫醫是巫神的學生，他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孩子，怎麽可能成為巫神的學生呢？

既然巫神教建立了大巫學院，是不是說明，一個普通的孩子，可以進去學習巫術？他不需要像弗琳那樣，什麽病都可以治療，他只想學會一點點，能夠治療那些受傷後，因為沒有藥劑，沒有錢請牧師，活活將自己拖死的平民就好了。

喬摸了摸傑克的小腦袋，他知道，弟弟是想起了父母。如果當時，父母能夠看一場大祭司的祭祀，是不是身上的傷就可以被治好，是不是就不會在日覆一日的哀嚎聲中，在饑寒交迫之中離世。

至今，喬也不知道父母究竟是死於什麽，或許是天氣的寒冷，或許是糧食的短缺，或許是倒塌房子的砸傷。冬日已經過去，夏季已經來臨，他們的身體已經腐爛，靈魂去往赫裏斯，一切都無法再追尋原由。

“可以的，你一定能成為很偉大的巫。”巫神教稱呼使用巫術的信徒為巫，這個稱呼已經在所有人嘴中蔓延開來。“等吃完飯，我帶你去問問瑟琳娜管家。剛剛祭祀完成後，我看到她往大巫學院的方向走了。”

因為一次希爾威鎮之行，喬算是在瑟琳娜留下了一個印象，關於大巫學院的事，他可以直接去問瑟琳娜。

此刻瑟琳娜正一臉激動的看著艾麗卡，艾麗卡無語的捧著一本書，無奈到連連嘆氣。

“艾麗卡，你難道不高興嗎？紙做出來了，你是第一個使用它的人，你會成為巫術老師，這說明在大巫大人的眼中，你是信徒中最優秀的！”

私底下沒人的時候，瑟琳娜一直稱呼艾麗卡的名字，這是艾麗卡的要求，自從上次會議時，艾麗卡被姬朧月點名思想有問題後，艾麗卡就一直在反思，她需要身邊有一個人提醒自己，她曾經是一個女奴，不能忘了當時的絕望與痛苦，不能讓自己成為別人絕望痛苦的來源。

“紙被做出來我當然高興，但是瑟琳娜，你真的這麽覺得嗎？這明明是老師的考驗，你說，老師是不是覺得，我太松懈了，她不滿意我的松懈，才會給我安排這麽多工作！”艾麗卡就沒聽說過，哪個貴族過的比她還累！

說好的成為貴族就可以每天享受了呢？為什麽她一天都沒享受，每天都在頭禿猝死的邊緣，瘋狂工作！

而且，紙這個東西，做出來竟然是用來教書學字的！當初她聽姬朧月一直說起紙，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可以像酒一樣，為她賺取大量的財富，成為消耗品。

結果真是令她大失所望。

“艾麗卡，你怎麽能這麽想呢？之前弗琳小姐去希爾威鎮，她也被大巫大人安排了很多工作，她可沒有一句抱怨，她充滿了鬥志！艾麗卡，你一直被大巫大人稱讚優秀，難道你要讓大人失望嗎？”

瑟琳娜拽住艾麗卡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給她鼓舞，這個動作很有效果，艾麗卡的鬥志一下子被激發了出來。

“你說得對，弗琳都能做到，沒道理我不行！瑟琳娜，你幫我一個忙，私下去偷偷檢查一下我的子民們對魔法的親和力。”巫術的進入門檻很低，每個人都能學習巫術，但想要學好，必須擁有絕佳的魔法天賦。

這是艾麗卡從姬朧月口中聽來的，既然她要教導子民學習巫術，那她就需要去了解子民們的魔法天賦。

誰不想教出一個優秀的學生呢？如果子民裏有人擁有魔法天賦，她一定會著重培養那個人！

瑟琳娜遲疑了，檢測魔法天賦，需要被檢測者的血液，從別人身上放血，怎麽可能偷偷摸摸的？

“我只是不想讓老師知道。”艾麗卡看出瑟琳娜的想法，跟她說了真話，“如果老師知道了，一定會對我失望的，老師一直教導我，要將子民視作平等的個體，可這世上天生就有天才有蠢才有庸才，怎麽可能將他們視作平等呢？”

“平等的是權利與人格，不是待遇。多勞多得才是真正的平等，你在這上面的頭腦，可以稱之為蠢才了！”

熟悉的聲音從艾麗卡身後響起，艾麗卡被嚇得手上一松，厚重的書本掉在了地上。

“老師！你，你都知道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艾麗卡深吸口氣，轉身看向身後的姬朧月，準備挨一刀。

“你以為能騙過我？”姬朧月飄到艾麗卡面前，伸手向下，地上的書自動飛入她手中，“紙的作用有多大，你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你怎麽會覺得，紙沒有酒有用呢？”

“酒是喝一口少一口，傭兵喜歡喝酒，平民也喜歡喝酒，貴族也喜歡，酒會源源不斷的為我產生財富。紙有什麽用？我聽工匠說，這種紙如果好好保存，可以使用百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艾麗卡很不滿，紙如果不是消耗品，就意味著，一個人買了，之後的人就不會買了。

姬朧月嘆口氣，笑著摸了摸艾麗卡的頭，在艾麗卡疑惑的眼神中，幽幽開口，“我的學生，為什麽你越來越傻了呢？”

以前還覺得艾麗卡很精明，結果在她要求艾麗卡跳出異世界貴族思維後，艾麗卡的智商就開始直線下降。

這種現象其實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擅長的領域，艾麗卡擅長治理一地，擅長適應貴族的規則，但她本質還是那個從小生活在奴仆中的天真少女，除了學習過的技能外，其餘技能她並沒有點亮。

這就好像談論治理時，姬朧月沒有那麽多心眼玩政治，不是姬朧月不聰明，而是技能不對口。

“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物品的價值，不取決於它本身的價值，而是取決於需求多少。”姬朧月翻開書本，上頭密密麻麻的異世界文字，看的姬朧月腦袋疼，“紙的價值，不是它本身，而是上頭的知識。如果只是一張白紙，它當然是廉價且無法創造太多價值的普通商品，但當你在上面寫上字，寫出你的知識，它就會變成書，變成知識的載體，變成無價之寶。”

就好像在姬朧月原本的國家，一張白紙的價格十分低廉，扔在地上都會讓人覺得厭煩，不屑於低頭去撿，但一本書呢？

一本薄薄的書，上頭記載著聖人的言論，世界上只有一兩本，它的價值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人人漠視的紙，變成人人追捧的知識。

“知識和書？”艾麗卡和瑟琳娜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疑惑，這兩個異世界沒有的詞語，讓她們無法理解。

“這就好像，是一個空白魔法卷軸，空白魔法卷軸只需要一個銀幣，如果它的原材料更便宜，它的價格還會再降低。但當它上面繪制了魔法陣，比如繪制了一個普通的初級魔法，按照威力大小，它的價格會變成1-3金幣不等，如果上頭是一個禁術，那就會變成數萬金幣也買不到的寶貝。”姬朧月盡量用異界的語言向艾麗卡與瑟琳娜介紹，爭取讓他們理解知識和書本以及紙之間的關系。

艾麗卡很聰明，在瑟琳娜還迷迷糊糊的時候，她已經聽明白了。

“所以，這是無價之寶啊！”艾麗卡神色一整，嚴肅的接過姬朧月手上的書，“老師，我感到十分慚愧，愚蠢的我竟然沒有意識到紙的作用，沒有將這本巫學教科書看在眼裏，實在是我的疏忽！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當大巫學院的巫術老師，讓前來大巫學院學習巫術的人，充分體會到巫術的神奇與偉大。”

艾麗卡終於意識到，惡魔所使用的力量，不比魔法師與神父們使用的魔法與神術弱，這是一個已經成型的龐大體系。

巫術不是嬰兒，而是一個已經編寫教材，有了中心結構的完整體了。

姬朧月又笑著摸了摸艾麗卡的頭，徒弟啊徒弟，沒想到你還是個多面派，變臉比翻書還快啊。

不錯，深得為師真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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